“他对?您那么好,您为什么要逃?”

阿芜听了这话,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黎阳甚至认为她可能不会回应。

但阿芜却突然开口了,她说:“爱而不敬,便只是宠。他不是爱我,他是宠我。他如何对?他的?灵宠,便是如何对?我的?,那不是爱,至少不是我要的?爱。”

阿芜问黎阳:“阳儿,所?以连你?也觉得,女修便应当甘愿为了几件美?丽的?衣服,几套名贵的?首饰就束之闺阁吗?”

黎阳没有回答这句话,他只是说:“可父亲从来没有苛责过您。”

“嫁给你?父亲之前,我可以踏遍山河,恣意做我想做的?任何事情事情。而嫁给他之后,我每日除了修炼,干得最?多的?事情便是绣花。他是没有苛责过我,他对?我向来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我扮演好道侣的?角色。”说到?这里,阿芜顿了顿,她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掷地?有声地?说道,“但我不愿意。”

听到?阿芜如此坚定的?回答,黎阳罕见地?出现了情绪上的?波动,他近乎质问地?对?着阿芜说道:“但你?与父亲已经?相濡以沫二十余载,为什么……”

阿芜却打断了黎阳的?叙述,她问:“所?以你?今日前来,是来找我讨要你?缺失的?童年的?吗?”

当然不是。

听了这话之后,黎阳像是陡然想起了什么。他原本因为愤怒而生动起来的?表情渐渐收敛了,如同一只沙滩上的?贝类生物?一样,好不容易向四周舒展开柔软的?内里之后,却又因为经?历过一次海浪的?拍打,就慌忙地?缩回到?了坚硬的?壳里。

黎阳又成了那个宛如木偶一样无悲无喜的?假面人。

阿芜见他如此,眼中?竟泛起了莹莹的?泪光来:“此事,确是我对?不起你?。”

阿芜自问这一生对?得起任何人,却唯有这个儿子,她从一开始就亏欠了。她不是没想过要弥补,只是缺失的?陪伴无法填补,只能越积越多,等?到?再回头的?时候,稚儿已经?变成了少年,牙牙学语已经?变成了刀剑相向。

遗憾无法消弭,只能被尽可能地?忽略。而同遗憾一起被忽略的?,还?有他们之间那越来越稀薄的?亲情。

阿芜不说话,黎阳也不说话。他们俩不说话之后,剩下的?三人便突然显得好似是插入旁人家务事中?的?局外人,无从开口。

正在这沉默的?当口,之前已经?躲起来的?那名女童突然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冲了出来。

她嘴里大喊着“坏蛋”就只管蒙头往前冲,竟然成功瞎猫碰上死耗子般撞到?了薛野的?身上。

那女童的?个头只到?薛野膝盖的?位置,但是她没有丝毫的?畏惧,她攥紧了小拳头,不痛不痒的?攻击如同暴风骤雨般砸到?了薛野的?小腿上:“打死你?,打死你?,叫你?欺负阿芜!”

那女童只是打了个头阵,片刻之后,一大群女修也冲到?了场地?中?央,尽管她们各个都握着兵刃,但明显修为低下,且有好几个女修明显连握剑的?姿势都是错的?。

很明显,这些女修并不善于战斗。

但她们无所?畏惧地?站在了阿芜的?身前,各个目露凶光地?看着薛野等?人,道:“尔等?贼匪休要猖狂!今日,我们便是拼上性命不要,也断断不会让你?们动尊上一根寒毛!”

这些女修都是阿芜这些年在人间捡来的?。

她们或是孤女,或被娘家苛待,或遭婆家不喜……

总之,她们俱是身世凄苦,为世所?不容的?人。阿芜在游历中?州的?途中?救下了她们,让她们自己选择去留。她们无一例外,选择了留在阿芜身边,潜心修习。于是,阿芜便开始带着她们在中?州各处游历。可近些年,女修的?队伍逐渐壮大,且老弱妇孺过多,再想带着四处走动有些麻烦,阿芜才终于建立起了这座山庄,并取名“薄命司”。

看着她们,原本还?在伤怀的?阿芜擦了擦眼中?的?泪光,看着黎阳正色道:“阳儿,你?问我,明明我有了你?父亲,有了你?,为什么还?要执意离开,甚至为此,不惜和你?父亲闹翻。”

阿芜看着面前的?这些依靠自己的?意志站起来的?女修们,说道:“因我想做我自己。”

她说:“我想继续走遍三山五岳,寰宇大地?,做我年少时未竟的?事情,而不是日日关在那从渊城里,等?你?父亲闲暇时的?游戏。”

第66章 第 66 章 晋江独家

这场架终究是没?打?起?来。

一是因为徐白和楚平只是来找血肉灵芝的解药, 没?必要非要弄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如今有了一层亲缘关系,能坐下来谈反而更好。

二是因为薛野与黎阳本来是为了来偷东西才进薄命司的,但现在看来这不过是一场没?能说清楚的家事, 既是家事便没?必要一言不合就开打?。

三是因为他们一群修真界中喊得出名字的青年才俊, 总不能真的对着一群老弱妇孺出手吧。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计较, 局面便陷入了僵持阶段。

而唯一心?中没?有计较的楚平,见众人都不说话, 便趁机开口劝道:“大家不要激动, 我?们没?有恶意的,就不能坐下来谈谈吗?”

说实话, 楚平嘴笨, 他说的话,向来不是被人无视就是叫人跳脚,从没?被真正采纳过。但世上的事情,总不能因为知道没?用就连试都不试了吧。

楚平虽然?总是做事缺一根筋,但也可算是一片赤诚。

就像此刻,所有人都在迟疑着如何让一场干戈平息得足够自然?的时候, 楚平的粗神经就起?到了作用。他这突兀的一句话, 就像是给两?边的众人递上了期盼已久的台阶一样。

本就已经没?了战斗心?思的两?方听了这话之后,竟然?同时点头道:“好, 就坐下来谈谈。”

“啊?”楚平也没?想到,竟然?真的能如此轻易地劝动对方,一时之间?愣住了。

在他还愣着森*晚*整*理的时候,众人便被招待着进入了一间?宴会厅之中,再回过神,面前的桌面上已经摆满了珍馐美味,手中已经被送进了一大杯酒。楚平愣愣地眨了眨眼, 然?后便被面前拿着酒杯站起?来的薛野吸引了注意力。

只见薛野看着面前的美少/妇举起?了酒杯,道:“阿芜……”

话音刚落,却听见坐在一边的黎阳轻轻咳嗽了一声?,于是薛野便又改口道:“伯母。”

薛野丝毫没?有被打?断说话的尴尬感,气定神闲地对着阿芜说道:“伯母真乃女中豪杰,一手建起?了这薄命司不说,竟然?还凭借一己之力弄大了修真界那么?多男修的肚子,简直是闻所未闻,令人佩服。”

薛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确实令人佩服,更令人佩服的是,哪怕他说这话的时候,坐在他身边的黎阳连脸都绿了,他也一样视若无物?。

薛野哪里会管黎阳的死活呢,事实上,他说这话的主要目的就是恶心?黎阳。黎阳雇他来偷东西,却又瞒着他“薄命司的那位尊上实际上是黎阳自己的母亲”这件事,可谓是彻底把薛野得罪狠了。

本质上,薛野是个十分记仇的人。

为此,薛野还特地把被安置在偏僻小院子里的宋邈一起?喊了过来,美其名曰:“怎么?说都是你小爹,一家人嘛,不要见外。”

小爹这称呼,可不怎么?美妙。

但宋邈也是个缺心?眼的,他是真的认为阿芜与他乃是真心?相?爱。甚至在得了消息之后,不知道从哪里裁了一小块红布,匆忙间?便用红布包了一小颗灵丹递给黎阳,说道:“第一次见面,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一副第一次见小辈的后爹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