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仙尊虞清道、他的师叔,是程渺这孤寂冰冷的千年仙生里,唯一的些许温暖。

“师叔八年前说你那青莲峰为我一直留着门,如今我回来了。”

虞清道面上先是惊后是喜,最后竟是掉下泪来,向前几步将已经比他高出半头的程渺抱入怀中,哽咽道:“好……好……逸轩,你究竟是如何回来的啊?你怎么会只有这些灵力,丹田还是碎的?是受了多少……”

他哭的连话都说不全,程渺听着也有些难过,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背,算作安抚:“师叔,旁的话先不要说了。我要上虚怀宗、找师……找乘风道人问一件事。”

虞清道勉强止住泪意,哑声问:“你要做什么?宗中的情况,你应当也知道了。”

“无可奉告。”程渺摇了摇头,“我只能告诉师叔,我要去求一个答案。”

“若是告知我,师叔还能多少帮上些忙……”虞清道看着程渺淡淡的脸色,有些烦躁的打住了话头,怅然道,“是了。你这孩子从来都是个不听劝的,罢了罢了,师叔也不再多说。”

他将眼角的泪水抹去,正色道:“不可。”

程渺微微皱眉:“为何?”

“宗中的情形远不像你所想的那样简单,师兄重伤的那日我并不在宗中,是回来才知道师兄伤重昏迷的消息。”虞清道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师兄前几日便醒了,说不许任何人入内,连对我都是传音往来,今日却放了一个毛头小子进去,两人密谈至今还未出来,我觉得不对。”

那个毛头小子,想来就是李致典了。

“总之你先别回宗中来,先在城中观察几日,等我的消……”他话未说尽,便有一只纸鹤自洞外飞来,虞清道抓过纸鹤、展开一看,顿时勃然大怒:“反了天了!你这个徒弟还好端端的活在世上,他闻鹤才就又要收徒?虚怀宗掌门历来只收两个弟子,生不断缘、死不除籍,他八年前把你逐出宗门,今日又要收徒,是要把祖宗的脸打烂不是?!”

虞清道气的七窍生烟,说话也没了顾忌,正好让程渺抓住了关键。

只收两个弟子,再收一个便是要反了天?

可虚怀宗上,不是从来只有他一人么?

程渺心中疑虑越来越重,虞清道却没了那个耐心跟他解释,飞快的吩咐了他几句,便着急忙慌的上了法器,咬牙切齿的化作一道流光,直冲虚怀峰而去。

程渺望着那道青色流光,掌心一转,一块雕有云纹的玉佩赫然出现在手中。

他在心中对自己的小师叔说了声抱歉,拿术法重新化出一张脸来,走上了入宗的路。

是非如何,还是要亲眼看见,才能评判。

正如虞清道所说,程渺从来都是个不听劝的,也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自己早已决定好的事。

他要站在闻鹤才面前,把这些年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问个明白。

作者有话说:

程仙尊终于强硬了一次(然后就被坑成了地主家的傻儿子,让我们为他点根蜡)

第一百九十章 忆旧游(九)

修炼到化神期,然后去要了封霄阳的命。

上山的路并不难确切一点来讲,远没有程渺所以为的那样艰难。

山下围成了铁桶般的模样,宗中几道盘查却是形同虚设、纸老虎般的模样,程渺顺顺利利的靠着一张自己也不知道是谁的脸上了虚怀峰,直到远远望见那灵气缭绕的大殿时,心中依旧是有些忌惮与怀疑的。

这上山的路,未免也太简单了些,就好像是有人故意要将他放入山中、引他一路抵达闻鹤才面前一般。

他在殿外等了些时候,感受着殿中那属于虞清道的灵光离去,这才抹去脸上的术法,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殿门。

殿中陈设与从前一般无二,正中的冰玉椅上却少了那个比冰雪更冷上三分的人。李致典垂手立在一旁,脸上是老大一个巴掌印,看见他倒也不怎么意外,只淡淡拱了手:“师父他早知道仙尊要来此地。仙尊有什么来意,当面说出即可。”

“当面?”程渺看着那屏风后模糊的影子,只觉得这十年间无数的委屈疑虑烦忧都冲上了心头,舌根苦涩难言,胸腔堵得厉害。

他的好师父,竟是连他的面也不愿见上一眼!

程渺勉力压下满腔怨愤,尽量稳定自己的声音:“师父……”

“不要唤我师父。”他才将将吐了两个字,便被屏风后一道冷漠至极的声音打断。

“好。”程渺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色,“我近来听说了不少小道消息,心有惴惴,敢问乘风道人,如今情况如何?可有受伤?”

屏风后沉默了会,许久才出了声:“虚怀剑尊此问,凭的是什么身份?”

“有甚区别?”

“你若用的是过去那个虚怀剑尊的名号,我自当敬你三分;若用的是魔尊道侣的名号,我也当对你好言相待,但若是用虚怀宗弟子的身份……呵。”他微微顿了顿,语中嘲讽之意几要满溢而出,明摆着是连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的模样,“虚怀剑尊,你选哪个?”

程渺微怔,半晌,终是沉声答了他:“我选程渺只是程渺、只有程渺。”

他如今修为全失,又如丧家之犬一般的被逐出了宗门,是靠着旁门左道上了虚怀宗、站在了闻鹤才的面前,又怎么敢去要那些虚名呢。

殿中一时寂静无声,许久,才又响起闻鹤才喜怒难辨、平淡至极的声音:“不错。”

“徒儿,把屏风撤了吧。”

程渺下意识便想出手,余光瞥见李致典极为乖觉的走上前去,才终于意识到,如今他师父口中所唤的“徒儿”二字,已然指的不是自己了。

屏风撤下,闻鹤才的身形在阴影中慢慢显现,程渺终于看清了自己这位师尊如今的模样,不由得愕然:“你……”

“不大好看吧?”闻鹤才垂眸扫了一眼自己的身子,声音变得愈发冷,“自左肩到右胯齐根斩断,下半个身子只捡回了半块脚掌,伤口还留了魔火灼烧、秽怨入血,阻住我灵力的运转……”

“程逸轩,你那小姘头做事,属实是准备完全、不给旁人留一条活路。”

程渺瞳孔骤然收紧:“他不是已经……”

“已经什么?”闻鹤才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已经魔息衰败、看上去没几日可活了?”

“我教你谨慎小心、遇事多疑,你是都忘到了九重天去。”

可那人的魔息、那人的丹田,他是亲身见过、亲手碰过,怎么会有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