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我吧,程渺。”
程渺察觉到那团血肉将自己慢慢包住,呼吸变得凝滞起来,仿佛是溺在一片泥潭之中,怎么也挣脱不出。
“这都是因为你啊。”那道嘶哑的声音轻轻在他耳旁响起,粗粝的声线几乎是在刮擦着他的耳膜,“是因为你,我才会受这样的苦。”
“我喜欢你,所以你杀了我吧,师弟。”
“求求你了。”
这是他的欲/念,他的梦魇。
萧予圭回到弟子居的时候,已经是许多日以后了。
他全然不知自己的小师弟身上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为自己这几十日的不归寻了个好用的借口,高高兴兴的哼着小曲儿、怀里还揣了只毛茸茸的小兽,走进了弟子居,却没看见那个本该等在院里的人,甚至连桌上的饭菜也没看见。
萧予圭:“?”
他好看的眉头缓缓皱起,在弟子居中走了几圈,又仔仔细细地放了灵力出去探寻,这才迟来的意识到了个令他不能接受的事实程渺不在这弟子居中了。
这小崽子,是跑到了哪儿去?
萧予圭轻啧一声,放下怀中那只小兽要走,忽的意识到了什么,急急奔到后山去,果然看见那片桃林已被饿极了的灵兽祸祸了大半,有些树的树皮甚至都被啃了几块下来。
他一边给饿的眼发绿、差一点便要开始互相攻击的灵兽添了些饭食,一边在心里恶狠狠的想,若是让自己抓到了那小崽子,定然要好好罚他一顿,起码打屁股是少不了的,抄清静经也是少不了的。
居然敢一句话都不留的就走了,当真是欠揍万分。
萧予圭哼了几声,放下手中装满了食物的木桶,闭上眼仔细感受一番,发觉了程渺如今身在何方。
可他的脸色非但没有好看些,反而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那小崽子怎么会在乘风殿?看气息好像还住了挺久了?
闻鹤才有自己的事,并不常回乘风殿,在乘风殿中呆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折磨他。萧予圭倒不怕他突然回来,只是有些疑惑自己这向来乖巧的小师弟怎么突然就抛下了弟子居,住进了乘风殿。
明明几个月前程渺还亲口说过永远不去乘风殿,要在这弟子居陪着他……萧予圭又重重哼了声。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程渺是小猪蹄子,还是炖的有点不够足、咬了硌牙,却还不舍得扔的那种。
他身形一晃,转眼间便到了乘风殿门前,看着殿内那一水儿的白玉摆设,多少还是有些发憷。
毕竟这地方,给他留下的印象多少有些不大好。
他心里虽不怕,身上的皮肉却是知道疼的。
萧予圭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心道罚小崽子抄清静经还是不太够,不如再加上一本周易吧。
程渺住的离正殿不远,萧予圭几步便走到了,看着那扇闭的严实的门,却是有些踟躇。
他仔细思索了会,还是决定先不要大张旗鼓的敲门,足尖轻点,便到了屋檐之上,扒住了琉璃瓦,小心翼翼的往下看。
程渺这个时辰一般在练剑,如今即便搬到了乘风殿,却依旧如从前在弟子居时一般,练的认真。
少年一把碧剑挥的俊逸出尘,人冷剑也冷,步法飘逸、身形如烟,被乘风殿中缥缈的灵气一衬,几乎像是那皎皎一轮天上月,要脱出凡尘一般。
萧予圭看的津津有味,眼见着程渺将一套剑招挥到了最后一式,无匹剑光挥出,却是有些后继无力般,眨眼间便要黯淡下去,便有些技痒,索性跳下屋檐,自身后虚虚握住程渺持剑的手:“这最后一式,需以自身修为为继,将剑光挥出……以你如今的修为,能挥成这样,已是相当不错了。”
他将灵力灌注在程渺持剑的手中,引得霜落剑轻鸣一声,挥出道足有三丈长、耀眼无比的剑光来!
萧予圭并没有注意到自被他握住了手便浑身僵硬的程渺,笑盈盈的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练了这么久,也该歇……”
话音未落,程渺便好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般甩开了他的手,劲力之大,仿佛握着他的并不是那个只对他温和以待的师兄,而是团会灼人的火炭。
“卧槽?”萧予圭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甩惊的爆了粗口,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程小渺你长本事了,连你师兄也不让碰?”
他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脸色冷若冰霜的程渺,嘀嘀咕咕的揉了揉差点被甩脱臼的手,两手又要往程渺脸上掐去:“怎么了这是?我不就是一段时间没回来么,程渺你怎么了这是?”
程渺脸上的神色更冷了,望向萧予圭的眼神里几乎能掉出冰碴子来:“师兄,自重。”
萧予圭一愣,被这突然变脸的小崽子气的都有点乐了:“自什么重?你身上什么地方你师兄我没看过?别闹脾气了,过来跟你师兄说说,你到底是怎么了?”
程渺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没有,拿了自己的剑转身便走了,还将门扇合在了萧予圭脸上,差点将自家师兄那高挺的鼻梁打折。
萧予圭:“……?”
他有些回不过神来,站在屋门面前思考了半天这小东西到底是抽了什么风,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只得扯着嗓子朝屋里喊:“程小渺你是不是生师兄的气了?快出来吧,师兄把前些日子打碎了的那块玉佩拼好了,还拿术法固定好了,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碎了。”
那玉佩是程渺送给他的,说是要放在他身上,取个平安喜乐之意,萧予圭前些日子没注意,一不小心当着程渺的面给摔了,程渺当时脸色就冷了下来,虽然没怎么表现出来,萧予圭却隐隐觉得他还气着。
程渺毫无反应,萧予圭有些急了,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自己的一堆错处,最后又语气沉痛的保证,若是程渺真出来了,他日后打死都不再犯那些手欠嘴欠的小毛病,甚至主动承担了程渺已经做了好几年的洗衣洗碗业务。
“我真的保证,真的保证,做不到就让劫雷劈死我……程小渺,你再不出来我就哭了!我真哭了!!”
程渺呆在屋里,听着外面萧予圭一本正经的装腔作势,唇角不大明显的勾了下,却又极快的放了下来。
他不能答应他。
那日所见,早已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底。
他的师兄这么好,是该光风霁月、该名扬天下的,怎么也不该被人生生撕成了肉泥再重组,不该被折磨的绝望崩溃、一心求死。
更不该,知道他心中那难言的欲/念。
如果没有他,师兄或许还会受苦,却不会因为想保护他冲上了决斗台、暴露了身份,被折磨的没了形状。
程渺简直恨死了自己。
如果当年能不那样黏着师兄,能不那么喜欢师兄,是不是就不用看见师兄被磋磨的不具人形、不用知道师兄为了他都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