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时光斗转,李淮被这幻境所困,终生都无法从自己的内疚中脱出,如今得知家中竟有一脉留存,还成为了千年前那魔人的徒儿,在感慨激动的同时,心中也多少有些难言的复杂滋味。

这世间的缘分实在巧妙,纵使是他,也没料到千年后这世界居然还有李家人,居然还能有了这样奇妙的际遇。

“我救了你家那小子一命,又教了他剑术、带他入了仙门,四舍五入咱俩便算是扯平了,你也不必再在内疚中煎熬。”封霄阳将手中的铃铛随意一抛,听着细碎的铃响,面上带了惯有的浅浅笑意。

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欠苦命人的人情债,还是能结清就尽快结清的好。

李淮轻叹一声,身躯慢慢淡化,显然是幅执念已去、魂魄即将散于天地之间的样儿:“好。谢过萧公子……这铃铛从此物归原主,又知我李家仍有后人,李淮便也再无挂念了。”

“秘境之中的东西,公子想要的尽可拿去,余下的便全留给我家那位小辈。与公子同入这幻境之中的另一位公子安然无恙,待公子离开这幻境后自然也会一同离开。”

他能将神智留存千年,本就是极为艰难的事,已然到了强弩之末,若是封霄阳再进来的晚上几天,或许看见的便不是神智清醒的李淮,而是道痴痴呆呆的残魂了。

言语之间李淮的魂魄便已消散了多半,声音也变得断续起来:“我还欠了公子一顿酒,若有来生,定要与公子大醉一场……”

封霄阳清楚李淮如今的状况,便也不再多说,只懒懒道出句“好”,看着李淮的魂魄慢慢消散于空中,终是没忍住,多问了句:“凌轩与程渺究竟有没有关系?那铃铛为何会将他也拉入这幻境之中?”

“两人魂魄气息全不相同,我也不知他为何会进入这幻境之中……”李淮的声音变得极为微弱,“铃铛是死物……许是两人面容相像,认错了罢。”

“千年岁月已过,铜铃中的记忆或有缺损,我时候不多,无法将所知诸事都告于公子。”

“……只愿公子记住,你与师弟之间有前世之谊,曾立下道隐含天机命数的契书……”

这二人之间的爱恨都太艰难,李淮虽明白如今伴在封霄阳身边的那位程公子只是生了张与自己师弟相似的脸,却并不觉得他做的有错,只觉得这份爱意在封霄阳失去记忆的情况下,居然也能持续千年之久,实在是令人感叹。

或许这样,便是他二人之间最好的结局了吧。

封霄阳看着李淮慢慢散成无尽光点,眸中神色不定,垂眸瞥了眼手中那枚刻着“嶂”字、不断颤动着的铃铛,沉声道:“日后若让我发现你有任何想将我拉入幻境中的举动,我便将你同那枚刻着‘萧’字的铃铛一同扔进极渊去。”

铜铃的震颤猛然一顿,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我就剩下不到一年可活了……”封霄阳自嘲的勾了勾唇,“往日的风光再好,我也不想再多看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

原主的这份爱太沉太深,他封霄阳接不住,也不想接。

他与程渺之间的情感,是那《仙途》中的叙述描写,是那凡间中的七年,是幻境中的缱绻,从来都不是千年前的什么前缘,也不是铜铃里的凌轩。

程渺是原主的替身也好,是原主的新欢也罢,可在他封霄阳看来,程渺就是程渺,是他的剑灵是他的皓轩主事,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我本就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就不要再将那些早已忘却的过往翻来覆去的讲了。”封霄阳说完这句,神色猛地一厉,沉声斥道,“所以不要再把关于凌轩的记忆拿出来挑拨我和程渺的关系了好不好?棒打鸳鸯是要遭雷劈的懂不?”

铜铃被他骂的瑟瑟发抖,委委屈屈的噤了声,彻底成了枚摇不响的哑嘴铃铛。

封霄阳骂完了铃铛,自觉气顺了些,抬脚踏入李淮消失后出现的传送阵中。

仔细算算,他已经在这幻境之中呆了半年,虽比原书中那一年多的日子快了不少,却也是段挺长的时间。

也不知小青鸾与柳青儿现在如何了……

封霄阳这般想着,在天地颠倒的晕眩中察觉到了胸口处那股独属于莲纹的、极为熟悉的波动,也知道程渺安然无恙,还未高兴几秒,眼前便跳出了个极为熟悉的倒计时。

还有十一月零七天。

他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心中的快乐瞬间便冲的烟消云散,垮着脸踏出幻境,刚看见自家徒儿那头洒脱不羁的乱发,便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响,紧接着是凌厉至极的剑气破空之声,有仙音鹤唳隐于其中。

封霄阳暗道不好,抬头望去,果见漫天浓云之中透出道耀眼灵光来,慢慢现出个白衣飘飘、淡漠仙气的人影来。

若说程渺是仙山霜雪、松上雾凇,冷漠仙逸,若流云浮雪,那这来人便如那永世冰封的寒冰凝刃,冰冷锋利,眼中空无一物,即便是正正与人对望,也不像是在看着什么活物,而像是在看那缠绕在世人身后、算不清解不明的天机。

是闻鹤才。

作者有话说:

很明显,闻鹤才他就是纯纯的有病(点烟)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仙人赐书

他似被蜘蛛网缠住的猎物,一辈子都在拼命挣扎,却是逃不出闻鹤才与李致典两人共同编织出的一张浸满了算计欺骗的蛛网。

封霄阳脸上的神色瞬间便有些不好。

按照原有的剧情发展,的确是该到了闻鹤才与李致典相见的时机,可却全然不是两人该相见的时候。

这二人虽是在幻境崩裂后有了一面之缘,可那时李致典早已突破了元婴期,吞天七着也修到了第二重,这才得了闻鹤才的青眼,被强行塞了份手信,便算是与虚怀宗结下了缘分。

现在的李致典还只是个金丹巅峰的修士,根骨也还是那未曾洗炼过的杂灵根,况且这秘境不过是个凡间修士的执念所成,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入的了虚怀宗主眼中的玩意,那姓闻的老东西突然下凡作甚?

封霄阳对闻鹤才的印象相当不好不单是因为先前在结契大典上那人突如其来的威压,也因为原书中的某些描写。

原主炉鼎之体爆发之时,恰恰是将李致典追杀的逃到了三界间隙、逼的他不得不用了那虚怀宗手信将自己传送到千里之外,这才逃出一条小命来的时候。

李致典对原主身上那股突然爆发出的诡异香气记忆极深,在虚怀宗修行之时查看了不少相关典籍,这才知道那是绝代炉鼎独有的信香,便胆大包天的对原主起了歹意。

主角李致典觊觎原主的炉鼎之体,借着自己虚怀宗掌门之徒的地位,冠冕堂皇的发了缉魔令,只说是魔尊身中奇毒,此时不灭更待何时,却又暗中放出了原主身具炉鼎之体的消息,果然引的修真界各大宗门纷纷异动,连那些常年清修的老祖们也纷纷出了关。

李致典深谙传销之道,真真假假的透了不少消息出去,各大宗门起初并不相信,可仔细一探,便也发觉了原主身上的玄妙。

毕竟他堂堂一个魔尊,在魔界动乱频频之时却不出面镇压,而是突然从凡间归来、闭了长关,怎么看怎么有鬼。

魔宫中除了个被囚的仙尊,还有不少被俘虏至此的修士,平日里虽行动受限,却也有眼有耳,魔尊身体有异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李致典借此机会,将原主身具炉鼎之体的消息散布开来,一时间闹的修真界满城风雨,虽都怀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却都将目光死死钉在了原主身上。

魔尊闭了长关,他手下那些魔人也就起了反心,跟随着一名突然出现的强横魔人攻进了魔宫,将闭关中的原主生生揪了出来。

原主也是时运不济,被揪出时正巧处于情期之中,被迫在仙魔两界所有人面前亲身证实了那炉鼎之体的传言,最后虽成功逃脱,却损了半身修为,又被垂涎绝代炉鼎之体的人如附骨之疽一般缠着,不得不过上了东躲西藏的逃难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