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西娅全身都已经被冷汗浸透，突然失控的事态令她心焦气躁，却也只能强迫自己沉下心来，摈弃一切杂念去抓紧这唯一的生路。

诺亚特殊的体质给初拥带来了极大的麻烦，她不但要花成倍的魔力去转换那天生与她相克的光系体质，修复他被毒素破坏的肉体，还要控制魔力的强度，防止给他原本就孱弱的身体带来过大的负担。

随着诺亚的意志濒临崩溃，她所遭到的抵抗也就越强烈，求生的本能让诺亚体内的光系力量不断抗拒着她的入侵，拒绝被带着死亡气息的黑暗之力转化。

“再坚持一下……会成功的……”艾丽西娅不停在心中叨念着，她现在像是在狂风中走钢丝，在越来越强的阻碍中拼命维持着艰难的平衡。

转化已经过半，但余下部分的阻力也远比之前强烈，让她的魔力再难以推进一步。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继续加强魔力入侵的力度时，突然感到一阵恶寒，少年盈满血色的眼睛中亮起了金光，一股强大的光明之力像闪电一样迸发，沿着两人相连的血管向她体内袭来。

对危机的感知让艾丽西娅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起身躲避。但理智却阻止了她强行中断初拥的行为，维持着两人身体的连结硬生生吃下了这一波反噬。

雷劈般的巨大冲击让她全身一震，像是突然被人将所有的神经猛地抽紧，体内一阵血气翻涌，禁不住闷哼出声。

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维持初拥上，自身几乎处于完全不设防的状态，被那股光明之力毫无阻碍地击穿了身体。更遭的是，刚刚吸入体内的诺亚的鲜血似乎也被这股力量激活，如同火星落入了油桶，在她身体里剧烈燃烧了起来。

艾丽西娅觉得自己像是吞入了一大桶赤红的钢水，恐怖的灼烧感从身体内部向全身迅速蔓延，最终将她卷入地狱烈焰般的剧痛中。

她的魔力正在被那诡异的力量快速吞噬，转化为致命的光明之力，侵袭着她的肉体与灵魂。初拥的双方位置倒转，猎人变成了猎物，在越缚越紧的绝境中苦苦挣扎。

艾丽西娅心直往下沉，诺亚终究还是没有维持住意识，将血脉中的强大力量本能释放了出来。可如果她现在断开连结全力去应付噬魔之血，诺亚必死无疑。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赌速度，孤注一掷，抢在自身被噬魔之血完全吞噬前，将他彻底转化。

她咬牙加强了血流，放弃了一切防护，将所有魔力全部注入诺亚体内。

一直满脸阴沉的莱昂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眼前的初拥仪式似乎出现了变故，艾丽西娅的脸上明显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面无人色地颤抖着，仿佛也在承受着巨大的伤害。

他见过不少初拥失败血仆死亡的场景，但痛苦的都只是血仆而已，对于施行初拥的血族来说，不过是进行了一场失败的仪式，对自身损耗有限。

可艾丽西娅看上去，就像是连她自己都受到了牵连，一同被卷入了凶险的境地。

“噬魔之血……”一旁的芙蕾雅已经快要站不住了，眼前阵阵发黑。她展开了探知法术，能清楚地看到艾丽西娅与诺亚体内的力量正在疯狂侵蚀着对方的身体，互相吞噬，完全就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她的长辈曾经告诫过她，继承了她们家族血脉的人，绝不能接受艾丽西娅的初拥，就是为了避免这两败俱伤的结局。但她还没来得及将这个忠告教给诺亚。

“不能再继续了。”莱昂终于看不下去了，扯开嗓子喊了起来，“艾丽西娅，快停下！他已经死定了，再这样下去，你也会撑不住的！”

金发吸血鬼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眼睛里亮着凶狠的血光，她已经完全顾不得再控制魔力，狂暴的力量一股脑被强行灌入少年的身体。

诺亚已经连惨叫声都快要发不出来，全身血管在蛮横的力道下爆裂开，又被强大的魔力修复。他皮肤变成了骇人的绛红色，五官向外涌出了鲜血，原本清秀的脸在痛苦中变得像恶鬼一样狰狞可怖。

只要完成转化，一切肉体上的损伤都可以痊愈。艾丽西娅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她的感知已经变得麻木，视线一片模糊，只是凭着执念与本能去吞噬少年体内残留的力量。

当最后的视野也被黑暗吞没时，她只感到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同时身体一轻，被一股力量带离了原地，紧紧揽入怀中。

第504章 | 0504 番外 永恒之绊（五十三）

“艾丽西娅！”

莱昂飞身而起，将瘫倒的金发吸血鬼抱到房间空旷点的角落，让她靠进自己怀里。

“你怎么样？”他眉头紧锁在一起，轻捧着那张苍白的脸，评估着她的身体状况。

艾丽西娅看上去损伤不小，面无人色，喘息着向外咳着鲜血，过了好半天才终于缓过气来，目光重新聚焦，虚弱地看向已经乱成一团的初拥现场:“诺亚……”

另一边，芙蕾雅也在第一时间冲入了房间，直奔床上的少年。

诺亚静悄悄地躺在那里，已经没了呼吸。长时间的折磨让原本恬淡清秀的脸变得面目狰狞，不甘的双眼瞪得浑圆，暗紫的脸上还残留着半凝固的血泪。

他没能熬过残酷的初拥，血族狂暴的魔力彻底摧毁了这具原本就孱弱的身体。

芙蕾雅愣愣地看着那张面目全非的面孔，颤抖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没来得及消散的体温，常年不见阳光的光滑皮肤下血管全部爆裂，黑紫色的淤血堆积在皮下，如同一颗内部被冻坏的梨，从指尖传来诡异的绵软触感，每一丝轻触都能留下一道清晰的压痕。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跟他像这样亲密相处的场景。她并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从诺亚出生起就将他关在封闭的治疗室里，扔给艾丽西娅照顾。而她自己常年忙于公务，就算偶尔过来看他，也只是隔着玻璃远远相望，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温暖。作为诺亚的母亲，她甚至连一次都没有抱过他。

芙蕾雅将少年的尸体从床上扶起，紧紧抱进怀里，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

卡特沉默地立在一旁，失魂落魄地看着身边那位悲伤的母亲，不忍心提醒她少年身上的毒素会损伤她的身体。

今天原本应该是诺亚能重获新生的好日子，而现在，十多年的努力都成了泡影，之前的一切喜悦与期待现在都变成了死一般的寂静，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底。

他心里堵得发慌，伤心与失落脱了缰一样在身体里乱蹿，最终化作熊熊的怒火，对准了还愣在一边的金发吸血鬼，从身上掏出一把耀石枪，直直指向她的脑袋:“是你！是你杀了诺亚！”

这一声怒吼如同一个信号，周围还僵在那里的研究员们也忽地反应了过来，屋里顿时响起一片子弹上膛的脆响。

突然紧张起来的气氛也激怒了房间里另一个吸血鬼。莱昂眼里亮起了红光，将艾丽西娅牢牢护在怀里，全身霎时间散发出强大的杀气:“不知好歹的东西，就凭你们这群杂碎，也想对付我们？”

他线条优美的手臂暴起遒劲的青筋，每一块肌肉都积蓄着可怕的暴发力。这帮人虽然看上去气势汹汹，但大部分都是负责治疗与调试法阵的技术人员，除了芙蕾雅以外，根本没几个正经的高手，就算拿着那种奇怪的武器，也不足以对他造成真正的威胁。真打起来，他单手就能将这里变成一片血海。

“都住手。”

一个音量不大却极为清晰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打破了双方剑拔弩张的氛围。芙蕾雅背对人群坐在床沿，还保持着怀抱少年的姿势，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谁也不许动手，让他们走。”

人们再次骚动起来，用犹豫的眼神面面相觑着，最终满心不甘地收回了武器。

“芙蕾雅……”艾丽西娅靠在莱昂怀里，忐忑地看向那对母子的方向。她把一切都搞砸了，害死了诺亚，夺走了芙蕾雅的一切希望。她很想上去抱抱芙蕾雅，支撑她度过最伤心的时刻，可以她现在的立场，根本连安慰她的资格都没有。

“艾丽西娅，你走吧。”芙蕾雅垂着头，低沉的嗓音微微颤抖，“我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理由，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意料之中的死刑轻轻落下，艾丽西娅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那个拒绝的背影。她能感到自己种在芙蕾雅身上的标记正在被她的噬魔之血消解，如同根植在灵魂深处的东西被一点点连根拔除，只留下深深的空洞。

一天之内，两个与她订立了血族契约的人，都离她而去了。

“切，说得好像我们很稀罕一样。”莱昂不屑地冷哼一声，将怀中的女人打横抱了起来，丢开挤在门口的人群直接撞向一旁的巨大玻璃窗，顶着一片飞溅的晶莹碎片几步冲出大门，在外面逐渐亮起的曙光中，飞快地穿越边境的原野，在太阳升起前，一头扎入绝境森林的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