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七郎一咬牙,伸手去握她搭在榻边的脚踝,下一刻,眼前忽然一黑。
“砰”的一声,裴七郎昏倒在了床榻边。
而在他身后,着玄袍的郎君垂下目,看着他还紧紧握住危吟眉的脚踝的手。
床帷之上传来女子的呢喃:“谢灼。”
谢灼离开后不久,便从密道重新回到建章宫。
他将裴七郎的身子踢到一旁,撩开了床帷,看到危吟眉躺在那里,楚楚哀哀。
她已经神志不清,口中还在呢喃的名字。
从他一靠近,她像是一株无骨的藤蔓缠绕上他的身子,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迫切地汲取着他衣袍上的冷意。
“谢灼。”
谢灼跪在榻上,想要将她唤清醒一点,可她整个人烫得厉害,倒在他怀里如同一滩水,手还无意识去扯他的衣袍。
谢灼手一触,女郎眼里满是泪水。
她在他怀里扬起头,哭着道:“谢郎。”
就如她少时受到委屈来。总与他哭诉时一样。
谢灼垂下浓长的眼睫,凝望着她。
谢灼早就告诉过她,从回京之后,对她便没有半点真心。
四年足以改变一切,当年崔家被指叛国,谢灼在雪夜里跪了一整夜,只得到崔昭仪投缳自尽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后来他被自己最敬爱的父皇放逐到北地,看着无数母族的儿郎死在流放的路上,北疆风霜犹如刀割落在他身上,化成了他无情的眉眼。
于谢灼而言,他并不需要情与爱,站在权利的巅峰,心房已是彻底的空虚,过往的一切都已抛之在身后,心中戒断了一切感情,更没有她的一丝位置。
直到前夜看到她的落红,他确实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心绪不能平复,良久才接受自己才是她第一个男人的事实。
谢灼伸手擦去她眼角所有滚烫的泪珠。
他很清楚自己近来心绪波动的来源,是过往埋在心底的旧情起了牵引的作用。
谢灼不会让这一份感情过多的纠缠自己。
至少不该是现在。
他与她只是因为那一纸契约,而短暂地绑在一起。所以他不必觉得对不起她。
她已然去解自己的裙带,伸手来搂他的脖颈,一边亲吻他的下巴,一路下滑,温热的温度淌过他的喉结,将脸颊埋入到他的颈间。
谢灼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
显然她这副模样,谢灼根本无法带她离开。
他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再低头看向昏倒在地上的裴七郎。
危吟眉眼前朦朦胧胧,意识殆尽前,看到的是郎君俯下俊容,道:“莫要唤我谢郎,唤我七郎。”
七郎。
危吟眉颤着唇:“七郎。”
青色的帐幔随之落下,晃动的日光遮住了二人的身影。
不过一盏茶工夫,一声一声的“七郎”便从里面传来。
殿外,裴太后驻足而听。
那女儿家柔柔抽泣唤着七郎,像是江南袅袅的溪水被撞散在溪畔边石头上发出声音,听得人耳朵都酥麻了。
“晚些时候,你进去送点清洗的热水,”裴太后笑了笑道,“未料到裴七郎看着瘦弱,实则在男儿家中也是龙精虎猛,走吧,等会我们再出来。”
她继续往内殿走,紧绷了一日的精神,总算可以歇下。
然而谢灼的话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不去,她清楚极了,谢灼今日来此,便是敲打警告自己,他已经知晓了她的谋划。
她在榻上翻了个身,阖上双目,对宫人道:“等七郎好了,唤哀家进去看看。”
第30章、委屈
大殿空旷,更漏一寸寸流过,裴太后在内寝之中,仍能听到她哭得可怜,她起初只是低低地抽泣,后来再也抑制不住细碎的哭声,一遍遍唤:“七郎……”
“外头的宫人都屏退下去了吧?”裴太后阖着目问。
姑姑道:“都退下去了。这事不敢叫他们见着。”
裴太后点点头,不用刻意竖起耳朵,也能听到侧殿传来的动静,女儿家声线婉且柔,此刻带了浓重的尾音,就像十根纤细的指尖挠着人的心肝,莫说是裴七郎,便是自己听了都软了一大半。
换作她是男人,只怕恨不得将此女搂紧怀里好一番爱怜。
她早就说过此女太过祸水,是妖艳之姿,在裴家时便搅得家里上下不安生,总引得家里表哥表弟们对她觊觎,手段更是了得,勾上了七皇子谢灼。
如今若叫谢灼知晓,自己曾经心爱的女人,被仇人家死死拿捏在手心之中,口中一遍遍唤的“七郎”不是他,而是别的男人,只怕怒火冲冠吧。
裴太后指甲扣进了掌心之中。有一件事她尚且想不明白,谢灼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不会放过当初背叛他的任何一人。
他为何迟迟不动危吟眉?
是顾念旧情?还是按兵不动?
或许现在有所顾忌,但有朝一日,时机成熟,他干出将危吟眉强夺回去的举动也不是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