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怎么不?打?”老张答得很快,“林西月进了葛家门,没多久他去砍柴,踩上捕兽夹,废了一条腿,总认为是小孩子招来的灾,对她一直不?好。好在他老婆知书达理,拼命地护着这?个捡来的女儿,叫她少受了多少罪!后来为了供她读书,累死在了去纺织厂的路上。”

李颂又问:“他掉进井里这?件事,有什么内情吗?”

老张小心地觑了郑云州一眼,不?敢说。

袁褚安慰了句:“没事,有什么就大胆地讲。”

老张这?才哎了声:“他死的那天晚上,喝了不?少酒,好像又在家里打人骂狗的,邻居都听见了惨叫,后来他老婆把他赶到了天井里,又关了门去和女儿去睡觉,没管他。他口渴要去喝水,就这?么摔了进去,这?是当时的口供。”

袁褚说:“但是实情呢?”

老张摇了摇头:“葛世杰一直说,是她们母女故意把他引到井边去的,这?谁也没看见,他一向讨厌他的养母,没人信小孩子的话。说句实在的,这?么个恶棍,怎么死都是死有余辜,不?摔进井里,照他这?个喝法,也要掉进河里淹死。”

郑云州听得浑身发抖。

他可怜的小西,只用了险之又险四个字来概括自己的身世,甚至不?肯稍微吐一吐苦水。

难怪她总是那么沉静不?惊,看什么都一副淡然的样子。

难怪她要在本子上写?好好地活下去。

难怪她看起来那么柔,却又有折不?断的坚韧。

从葛家出来,郑云州坐在车上,很久都回不?过神。

南方的冬天又湿又冷,傍晚云层低垂,日?头坠到桑树梢上,把云絮都染成枇杷色。

他低头,翻了几页林西月的档案后,目光一直停留在武陵这?两个字上,上面写?着,这?是她老师的家乡。

林西月这?个人,受别人一点小恩惠都记在心上,现在自认欠了天大的一份情,会不?会躲去这?里了?

李颂回头说:“云州哥,回县城里吃点东西吧,很晚了。”

郑云州摆了摆手:“上车,我们去武陵。”

“现在?”这?么不?要命地赶,袁褚真担心他的身体,“是不?是休息一晚上,再?......”

但郑云州又严厉地重复:“上车!”

这?里距离武陵两百八十公里,开车将?近四个小时。

他们到村里时,已?经将?近十一点,李颂事先打了电话,县里管接待的武健带了几个人,在公路上等。

看见李公子的车开过来,武健也赶紧上了车,领着司机往镇子里开。

这?是两尊大佛,他丝毫不?敢怠慢。

车在一处酒店旁停下,武健小跑着来开了车门,说您好。

郑云州和李颂下了车。

他在茫茫夜色里看了一圈:“这?就是武陵?”

武健说:“是,镇上在搞旅游开发,这?是最好的一家民宿了,条件简陋,您多海涵。”

“今天有生人来没有?”郑云州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武健摇头:“我问过了,只有几个走亲戚的,也不?算生人,都知道?底细。”

袁褚拿出张照片来给他认:“那走亲戚的里面,有这?个姑娘吗?”

“我今天一天都在县城开会,还真没看见。”武健仔细辨认了一阵,他说,“这?张照片能给我吗?我明天拿给几个村主任看看,他们每天都在这?里,进进出出的人都知道?。”

袁褚递给他:“好,尽快给我们消息。”

武健哎了一声:“饿了吧,我们准备一桌特色菜,乡下地方,也只有这?些东西了,不?成敬意。”

李颂跟了这?一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推着郑云州说:“去吃点吧,人家一番心意。”

郑云州淡淡地点头:“好。”

折腾了一天,早就饿过了头,他倒没什么感觉,就连刚得知她逃走时的怒气也被?旅途的劳累冲减了不?少,只剩下伤心和酸痛。

去年唐纳言的妹妹瞒着他出国,他连喝了三天大酒,人事不?省地醉在家里,他一向是最有秩序的,也受不?了打击,让工作生活都乱了套。

郑云州去看他,踢了踢脚下的空酒瓶,还觉得他太夸张。现在想起来,老唐已?经算是情绪稳定的了,他

只是折磨自己。

而他现在连杀人放火的心都有了。

身边人一直殷勤夹菜,郑云州索然无味地吃了两口就放下,说去休息。

武健陪着他上去,带他进了最大的一间的套房:“您有事随时叫我。”

郑云州挥挥手,让他出去。

等他走后,李颂悄悄问了句袁褚:“这?姑娘就是我哥身边的那个,跑了?”

袁褚否认道?:“不?是,他们闹了点矛盾,小姑娘回老家了,没知会郑总。”

他不?敢说出实情,这?种事的度很难把握,弄得不?妙就会带来麻烦,情侣吵架是最好的理由。

李颂哦了声:“就那么爱她啊,一天都离不?开,眼巴巴追到这?里来,吃那么多苦。”

“爱得不?得了,心都掏出来了。”袁褚也摇头叹气。

郑云州站在窗前,乡镇的夜很静,晚上一个人也没有,月光照在田野里,银亮的小路阡陌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