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知墨虽然从出生起就体弱多病,但又比普遍人类小孩都要早开识。

别的小孩这个时候还在坐着学步车表达一些简单的“喝奶”“抱抱”等需求词汇时,赫知墨从长慈寺的住持爷爷那里听到了什么“修身养性”、“有利健康”的话术,便懵懵懂懂的以为诵经礼佛是可以让身体变得健康,不用再吃药药的。

于是,渐渐地学会模仿爸爸在长慈寺上香礼佛的样子,软软白白的小手上也开始盘着一串小佛珠,有样学样地往开始口齿不清地奶唧唧地诵经。

那天晚上赫知墨照常乖乖喝完奶,被爸爸抱回房间睡觉。

除了雷雨天的时候,赫知墨现在已经可以在自己的小床上睡觉了,他闭上眼睛,听着爸爸照常没有什么感情的哄睡故事声音,慢慢地陷入睡梦中。

赫知墨又梦到了从未见过的妈妈。

赫知墨是从一岁开始做梦梦到妈妈的,那会赫知墨话都说不利索,第一次梦到妈妈的时候,还是个雨夜,小家伙对着睡梦中的那团金色的光芒哭着喊“妈妈,妈妈,别走”……

惊醒过来以后小家伙已经被赫琮抱在怀里,当时赫琮脸上一如既往还是那副沉默压抑的表情,手上动作却很轻地给小崽擦拭了泪水,轻声问赫知墨,“墨墨梦到妈妈了吗?”

赫知墨蜷着小手指头抽抽搭搭地哭泣着,泪眼汪汪仰头问赫琮,“叭,叭叭,妈妈不要,不要墨墨吗?”

赫琮神色顿了顿,随后往赫知墨的小房间放了两张相框,并告诉他,照片里的人就是妈妈。

自那以后,赫知墨每次梦到妈妈,都会从小床上爬起来,把摆在床头柜上的照片抱进被窝里头,对着照片偷偷抹着眼泪小声地哭。

这次也是,赫知墨又做梦梦到了从一片金色光辉中离他而去的妈妈,不管他怎么哭喊,妈妈都没有回过头看他一眼。

赫知墨满脸泪水醒过来,委屈地抬起小手背擦了擦眼泪,自己从床上爬起来,还想像以往一样把照片抱进被窝里再哭的,但刚从床上起来就听到房门外面传来了有些怪异的动静。

赫知墨噙着水汪汪的泪眼,顶着蓬毛凌乱的小脑袋爬下床,小心翼翼扒开房门出去。

爸爸的房间门没有关紧,赫知墨小腿步伐不怎么平稳地立住,循着声音抬头张望过去。

在走廊尽头的露台那里,爸爸站在锁紧的露台门那里,额头轻轻撞着门沿,像是要从那里出去。

“叭叭?”

赫知墨叫了一声,爸爸仍然面无表情,充耳不闻地撞着门。

赫知墨莫名着急起来,但是小家伙小腿骨骼还不够结实,一不小心就噗通栽倒在走廊上,痛得啊呜哭了出声。

赫琮这才被小崽的哭声惊醒过来,迟缓地眨了眨眼眸,快步走回去,把赫知墨从地上抱了起来,抱回屋里检查。

赫琮挽起小崽的裤腿低头检查:“墨墨,有没有摔疼哪里?”

赫知墨这一小会儿已经不疼了,他自己抬起小手擦干眼睛泪水,摇摇头奶声说:“没有痛痛。”

小家伙这样说着,用小手笨拙地摸了摸爸爸眼角未干的泪痕,“叭叭,泥也,不哭,不哭哦。”

赫琮微怔了一下,伸指碰了碰自己的眼睛,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在那会梦游的时候还掉过眼泪了。

赫琮自然不可能会在孩子面前承认自己哭过,只淡淡否认称是外面风大的缘故。

他仔细检查了小崽的身体四肢,确定小家伙没有摔伤,这才把小家伙抱回到他的房间小床上,并替小家伙重新掖好被子,等到赫知墨睡着了他才出去的。

然而,赫知墨此后又接连几次撞见了爸爸半夜梦游。

甚至有一次爸爸坐在他的床边,把他摆在床头柜上的照片拿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妈妈的照片,安安静静地掉眼泪。

赫知墨从一开始的震惊失措,再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等到两岁多的时候,赫知墨也摸出了规律,于是在每个月的月末阶段,赫知墨无可奈何地奶声叹了叹气,自觉地把自己的小铺盖卷了卷,抱去爸爸的房间。

赫琮不解:“什么意思?”

赫知墨把自己的床被小枕头铺上去,闻言板着小脸转头过去,伸出小手拍拍爸爸的肩膀,小脸表情沉重而可靠:“爸爸不哭,墨墨哄你睡觉。”

“……”

不过,小家伙的陪伴显然是管用的。

在赫知墨三岁的时候,赫琮才终于停掉了长达三年的药物治疗,梦游症状病发的次数也不再那么频繁。

赫琮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冷静清醒、却又暗无天日地思念下去。

直至,商游清出现了。

第54章 把墨墨给我。

·

四面洁白的密仓里。

因为神识的解封,商游清周身面貌随着流光火彩的凤凰轮廓而蜕变回堪称神祇的完美骨相。

那张脸的五官太过昳丽清晰,像是嵌在雪里的玉瓷,冰冷凌厉,却又实在美得摄人心魄。

而商游清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冷静盯着指尖还在隐隐闪烁的清辉,直至那段神识记忆完全归位大脑以后,她平缓地调整了一两下气息,收回指腹。

没有看一眼身旁的人,转身要往密仓外走。

但就在她迈开步伐的下一秒,密仓的重门“嘭”地关闭。

紧跟着,整座密仓像是脱离了禁锢骤然下降。

几乎是在顷刻之间,类似金属扣锁住密仓的闷响结束,密仓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商游清顿住纤秀的双腿,静默了一两秒,冷静而淡漠地抬起眉眼看向一旁的慕微庭。

“看来师兄还做了两手准备。”

慕微庭不慌不忙,直视着她问:“你想为了那对人类父子,再吞噬一次杀障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