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你遇到了束茜茜演的Nancy。”

“Nancy本名袁招娣，是从山里考学上来的。背景其实与你自己更有共鸣，你却从她身上，看到了她和裴涵的相似。”

“她野心勃勃，脑子聪明，敢想敢做。热烈张扬的性格，像极了当初吸引你的裴涵。”

“于是你和她发展出了婚外情。”

“你并没有多么喜爱Nancy，而是将她当成了裴涵的影子。你心目中女神裴涵的影子，而不是家里那个精致完美的木偶，妻子裴涵。”

郝文栋两手疯狂地挠着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导演。”他说。

柏元良：“如果你是想说话，那么你闭嘴。”

“哦。”

柏元良继续：“可是Nancy再像，毕竟不是裴涵。Nancy从贫穷的山村走出，她的野心勃勃里，更多透着一股精明的算计，与浅薄的短视，她像裴涵，却远远不是裴涵。”

“于是你故意在裴涵面前，暴露了婚外情。想要用小三，来刺激自己的妻子。想让裴涵，变回那个性格多彩、有棱有角的女神。”

郝文栋默默捂住自己的嘴，主动做了个封嘴拉拉链的噤声动作。

孟念青笑着拍拍他的头：“作为合格的演员，不需要你去认同的角色的人物逻辑，你只需要在拍摄过程中，扮演与遵循。”

“好的，念姐。”郝文栋点头。

柏元良卷起剧本，又在他头上敲了一棍，继续讲戏。

“可是你的妻子裴涵，无动于衷。”

“面对你的婚外情，面对打上门来耀武扬威的小三Nancy，她完美精致的笑容，未曾出现一丝一毫的波动。”

“她甚至还略带天真的表情，询问你是否需要给Nancy准备客房。她拿出最丰盛的果盘与菜肴，来招待你的情人Nancy。不生气，不恼怒，不诧异，不质问。”

“这让愚蠢的Nancy飘飘然，觉得是她自己超过了裴涵。觉得你的妻子裴涵，不过是个忍气吞声、无聊透顶，不敢离开丈夫，委曲求全的家庭主妇。但这，却让你沉痛地确认，你的妻子裴涵，根本不曾爱你。”

“你不明白为什么。”

“你想不通裴涵为什么会这样，于是你越来越恶劣。你故意地羞辱裴涵、折磨裴涵，甚至到最后，殴打裴涵，家暴裴涵。可无论你怎么做，你的妻子都只会，温柔贤惠地，对你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她永远都是，最完美的妻子。”

郝文栋的表情，跟活吞了一只苍蝇般的恶心，充满了对角色逻辑的质疑与不认同。

柏元良不管他，自顾自地讲戏。

“直到后来，卢舟的出现。”

“你发现卢舟，同你一样，疯狂地迷恋裴涵，你的心才从此获得平静。因为你知道，裴涵还是裴涵。她从未变过，一直都是那个将你深深吸引住的，迷人又危险的裴涵。”

柏元良用力敲着剧本：“明白了吗？你和裴涵拍家庭戏的日常互动时，眼睛里既要有厌烦，又要有隐忍，同时又要有深深的迷恋和爱。以及，你的眼睛里始终也得保持一份怀疑。”

“明白了吗？”

“岑嘉言也是天之骄子，是国内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拿全奖进得常青藤。他有智商有能力的，所以他对裴涵精致完美的外在，始终是疑惑和探寻的。他想要探寻裴涵的目的，同时又对裴涵表现出的完美妻子感到厌烦，但他爱裴涵，他又在隐忍和迷恋。懂不懂，明白不明白？！”

郝文栋：“明、明白。”

柏元良：“记住！你深深地迷恋裴涵，你爱他，所以你最后被她杀死的时候，是面带微笑的，你死得其所。你给我刻在脑子里！”

“好、好的。”

“OK，那开拍吧。记住，厌烦、隐忍、疑惑、质询，还有深深的迷恋。action！注意走位！”

几台摄像机，有条不紊地架起来。

灯光摄像，导演和剧组经纪，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盯着拍摄中的郝文栋和孟念青。

角落，A组的秦望已经结束了今天的戏份。从刚才起，他便来到B组，站在不远处旁观郝文栋和孟念青的拍摄。

“裴涵，你是我的妻子，不是保姆。这些家务，你可以请阿姨来做，没必要亲自动手。”

拍摄中心，郝文栋饰演的岑嘉言，在洗碗池旁，从身后揽住心爱的妻子裴涵。

孟念青饰演的裴涵，轻轻转身，温柔又贤惠地笑：“可是我更愿意，亲手料理这个家的一切。入口的东西，让阿姨去做，我不放心。”

那笑容，温柔、贤惠。

像是拿一把尺子，精确地量过。

配合着裴涵温柔的嗓音，谁也挑不出毛病。

可就连，旁观的秦望，都觉着头皮发麻。又遑论设身处地的，裴涵的老公岑嘉言。

那笑容里，完美精致，温柔贤惠，可就是没有爱。

就是让人觉得冰冷，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果然，岑嘉言出离地暴怒了，他一掌扇向裴涵的耳光：“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笑了！”打完，他又跪下来，哀求被他殴打的妻子：“求你不要再这样贤惠了，可不可以？！”

“不可以呀，老公。”裴涵破碎地捂着脸，楚楚可怜地抬头看着岑嘉言，可瞳孔乌黑，眼底笑意却温柔到瘆人：“我嫁给了你，怎么可以不贤惠呢？我是最贤惠最合格的妻子。”

拍摄继续。

秦望低头，打开自己手上的剧本，翻阅与他有关的那部分剧情。

[场景：廉价的出租屋]

[男二号卢舟（秦望饰），手忙脚乱地起身，将床头柜的那些破旧杂志收起，却不慎掉落出了几张，裴涵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