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1)

年年……

不!哦不――老天,不――

2007年3月6日。

这一天,也是农历的惊蛰。

天气很晴朗,阳光很明媚,花朵都盛开了,春风中有着花的芳香。

这一天是如此美好,美好得,像是一场生离死别的华丽序篇。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呢?为什么他都不记得了?他努力地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当时发了疯似的冲过来,抱起那个倒在地上的女孩子,脸色非常的可怕。”同学甲说给他听。

“你抱着那个女孩子跑,我们叫你,怎么叫也叫不应。我们告诉你你应该拦出租车,而且我们已经有人在打电话给救护车,可是你双眼通红,只顾往前跑,什么都听不见。”同学乙如此补充。

“你就那样抱着那个女孩跑了两千多米,你跑得非常快,我们起先还追得上,但后来就全被落下了。我们听见你嘴里在不停地喊:‘年年,你没事的,没事的,年年,哥哥带你去医院,你不会有事的……’”

“我接到你的电话,赶到医院时,你一个人痛苦地坐在椅子上,抱着头,我喊你,你也不应,只是不停地说:‘没事的,年年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你还没看到那本《尤利西斯》,你还没有带小猪来我家,你还没有考上S大和我念同一个学校,你有这么多这么多没做完的事情,所以,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叙述的人换成了天天,她的表情和同学们一样的忧心忡忡。

“年年呢?”他听见自己问出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也看见周围围着的那些人,全都变了脸色。他们为什么反应那么奇怪?难道他问的问题很过分?

“年年为什么没有来?”他不解,手里紧紧握着一本书,“她说想看《尤利西斯》,我特地从学校的图书馆帮她借出来的,她说好,下午就过来拿,但是她为什么一直不来拿呢?”

“夜愚……”天天绝望地喊了他的名字,她的表情看起来更古怪,好像随时都会哭。她又为什么要哭?

“我要跟年年说,这本书一点都不好看,都不知道在写什么。”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她肯定会嘲笑我没有文学细胞,不过,我乐意被她嘲笑。她嘲笑人时,眼睛总是很黑很亮,唇角似笑非笑……我忍不住会想,我是不是就是为了看她那样的表情,所以才忍受阅读时的乏味枯燥,坚持着把那本书给啃完了呢?”

“夜愚……”这一次,呼唤他的人变成了谭允嘉,她的脸上,有着和杜天天一样的悲伤,还有一些委屈。

他看着这样的委屈,忽然想笑,然后便真的笑了出来,浅笑,冷笑,嘲笑,与哈哈大笑。

旁边所有的人都被他的笑声弄得莫名其妙,表情各有各的精彩。

瞧,他们都不了解他,只有年年,如果年年在,她肯定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笑。

曾经,他很怕谭允嘉的委屈。当她露出那样委屈的表情时,他就觉得不忍心。因为他一次次的不忍心,所以他放任这段关系一直一直维系着,不肯干脆地做个了断。

他怕她伤心,所以他去伤另一个女孩子的心;他怕她委屈,所以他让另一个女孩子受尽委屈。

如果……如果他早知道最终的结局会是这样,如果他知道年年会注定在2007年3月6日这一天永远地离开,他绝对不会再顾虑任何其他人的感受,甚至于他自己的。他要在这个日子以前,把每一天都紧紧地抓在手中,去为她做更多更多的事情……

委屈?伤心?

他为什么要管别人的委屈和伤心?他什么时候起变成这么一个优柔寡断、不干不脆的人?

第105节:第十九章 让生活继续(5)

他笑,笑着笑着,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了,他拼命地睁大眼睛,却更是看不清。

最后,他听见一个男子温润的声音说:“你们先回去吧,这里让我来。”

然后一些人离开了,而一个人却靠近了。

他看见对方穿着白色的褂子,原来是个医生。于是他问:“医生,这里是哪?”

医生回答他:“这是医院。”

“我病了?”

“没有,你只是刺激过度,暂时性休克,现在没事了。”

“那我为什么会住院?”

“你不是住院,你在我的办公室里。”

随着这一句话,眼前的迷雾散了开去,他看见自己置身处,果然是个整洁雅致的办公室,自己躺的不是什么白色病床,而是柔软舒适的沙发,眼前的这个医生不是别人,正是未来的姐夫。

于是他起身坐起来,望着大理石地面,上面淡淡地倒映出他的影子,他看着这个影子,那些想被忘记的东西再度浮现起来,像把刀子一样,一点一点地凌迟着他的心脏。

“年年呢?”

“抢救无效,当场死亡。”

多么简单的八个字,医院里最常听见的就是这八个字,以前看别人听这八个字后,都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现在,终于轮到他来听这八个字。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照射进来,映在19岁少年清秀剔透的眉眼上,他就那样垂着长长的睫毛,凝望着地面,仿若痴了一般。

封淡昔将一碟巧克力递到他面前,“吃一块。”

“不。”

“吃一块。”这一次,声音里加了些许命令的成分。

但,绝望的少年依旧固执,“不。”

封淡昔拿着那碟巧克力,盯着他,许久后才低低一叹,说:“你是男子汉,这种时候,应该坚强,因为,有个比你更需要安慰的姐姐。”

夜愚忽然抱住头,眼里泛起重重雾气,忽然开口说出一句话:“我爱她。”

封淡昔的反应是扬扬眉毛。

而夜愚,丝毫不在乎对方有没有听懂,抑或者,只有在不相熟的人面前,在永远地失去那个人之后,他才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我一直觉得我对她的感情很复杂,复杂得连我自己都理不清,所以我自以为是地给它套了个兄妹的帽子,把所有情绪都往里面塞,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愿意接受……人为什么总是在失去后才彻底明白自己丢失的究竟是什么呢?”

封淡昔想了想,回答:“因为人类都怕受伤。”

是的,怕受伤,怕烦恼,怕夹在年年和允嘉之间两相为难,所以他选择对某些事情视而不见。他是寓言故事里那个掩耳盗铃的傻瓜,以为那样做了就会绝对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