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照旧设在芳阆水榭。

赫连拔为了让宋徵看一看西良舞姬作鼓上舞时的婀娜身姿，特地将随行的几名美人带了过来。几名西良舞姬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衣，足尖立于鼓面?上，身姿轻盈地舞动，的确别有?一番韵味。

这些美人可都是赫连拔精挑细选的，他瞥着那些男人们聚精会神的目光，心里颇有?几分得意，端起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

几轮舞毕，赫连拔才发?现台下上首处长公主的位子还空着。他不由出声问道：“陛下，长公主怎么还没到？莫不是忙着驯虎，抽不开身了？”

他眼里噙着淡淡的嘲讽，挑衅似的看着宋徵。

宋徵笑了笑，没有?回答，吩咐一旁的宫女：“再给赫连将军上两?壶好酒。”

赫连拔坐下了，一边品着酒，一边打量着今日席间的女眷。

那些已?为人妻的妇人上了年?岁，便失了娇妍可人的风情，至于那两?位公主，姿容倒是不错，但赫连拔一想到长公主那张冷淡美艳的脸庞，便觉眼前的美人皆失了颜色。

宋灵涓丝毫没察觉到赫连拔打量的目光，她正紧张地整理着她裙摆上的褶皱，哪怕她知道有?案几挡着，旁人根本看不见。

听?说今日的宫宴，那位燕指挥使也会来。

这些日子她费了不少?功夫差人到处打听?燕指挥使的消息，却只得到无关痛痒的几条情报

燕指挥使喜欢吃糖，每日离开千羽司，都要到青梧街的那间糖水铺子买糖。

燕指挥使喜欢穿白衣，且有?洁癖，哪怕衣服上只染了一滴血，也要另换一身新的。

燕指挥使的肩上有一朵红梅印，想来他应当很喜欢梅花。

于是，宋灵涓今日特地穿了一身月牙白的罗裙，发?间簪了一支红梅钗，怀里抱着一只糖盒，里面?装着昨日她亲手熬的糖。

为了给自己争个好归宿，多花些心思是值得的。

“指挥使夫人”的名头，应该比“状元夫人”要好听?得多吧？

宋灵涓瞥了眼身旁的宋伶溪。

席间传来细碎的窃窃私语声，有?人在低声询问向来守时的长公主今日为何迟迟未到。

宋灵涓这时才想起宋落疏来，不由冷笑了声，她的皇姐一向爱面?子，只怕是没能如约驯服那头猛兽，觉得无颜面?对父皇，所以不敢来赴宴吧？

她正想着，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低低的惊呼。

冷风掠过，将矮小?的灌木吹得弯折。

雪衣玉带的少?年?缓步而来，脸上的玄铁面?具泛着清冷的寒光，他的手中，牵着那头獠牙狰狞的白虎。

面?具遮挡了少?年?的容貌，可越是瞧不见，越是令人想入非非。

宋灵涓呆呆地望着他，一时有?些恍惚，她突然觉得这位燕指挥使的身形似曾相识。

然不及她细想，少?年?已?经牵着白虎走近，所有?宾客的视线，齐齐落在了骑在虎背上的宋落疏身上。

宋落疏从容而自在地扯着凛雪颈间的铁链，居高?临下地俯视四周，她的侧颈上横亘着一道还未结痂的、渗着血珠的伤痕，如此灼目，如此耀眼

那是她的战利品，亦是这头猛兽臣服于她的象征。

凛雪稳稳当当地驮着她往前走，温顺得像一匹家养的马。

在赫连拔震惊的目光中，凛雪停在了高?台下。接着，众人便瞧见了更为惊骇的一幕。

那位冷情寡言的指挥使大人，竟于众人面?前俯身，屈膝半跪，让宋落疏踩着他清瘦的脊背，稳稳地从凛雪身上下来。

鞋底沾了些泥。

在少?年?不染纤尘的雪衣上落下一块灰扑扑的污垢。

四周鸦雀无声。

晏朝起身，与?宋落疏一同向宋徵行礼。

宋灵涓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在晏朝开口的那一刻，她终于认出了这道熟悉的身影。

这位炙手可热的燕指挥使，怎么会、怎么会是皇姐身边的那个奴隶？

那个曾经差点被她废了一条腿的奴隶！

宋灵涓猛地摇了摇头，耻辱、不甘、愤恨，许多复杂的情绪一瞬涌来，将她彻彻底底地击垮。她终于忍受不住，涨红着脸离开了宴席。

无人注意到她。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宋落疏和晏朝身上。

赫连拔震惊得说不出话，他眼睁睁看着那头凶悍的白虎如猫儿般温顺地蹭着宋落疏的掌心，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这位北安长公主还真是有?本事?。

他本想用凛雪来给北安一个下马威，却不想事?与?愿违，最?后反倒让西良没了面?子。

赫连拔脸色阴沉地放下了手里的酒盅。

北安似乎与?他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他需要快些回到西良，把?这些事?禀报新王。

三日后，赫连拔离京。

送走了这块烫手山芋，宋徵很高?兴，他把?宋落疏叫到御书房，问她想要什么赏赐。

“这次多亏了你，才没让西良得意。想要什么尽管跟朕提，朕一定尽力满足你。”宋徵笑着说。

宋落疏弯了弯唇，“父皇平日里给儿臣的赏赐已?经够多了，儿臣什么都不缺。而且，这次的事?，阿晏才是最?大的功臣。父皇若要赏，便赏阿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