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霍潇为什么要递出橄榄枝?
陈鸿洲直觉其中有猫腻,可又不得不合作,以黑吃黑。
他不想整个企业都被拖垮。
可能因为霍潇确实实力强横,合作之后,陈邵疯狗般的攻势安静下来,主动邀约母子二人见面叙旧。
恰好是高考的第一天,陈鸿洲送霍奕原去考场,看着霍奕原头也不回地进去,他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在车上放空了两分钟,才提起精神,缓缓调转车头,前往他人生中最荒诞离奇的一天。
会面的地点是霍潇定的,城西一家籍籍无名的咖啡厅,这种斯文雅致的地方,完全没有电视中黑道见面感觉。
不过店面外一片荒芜,城市变迁日新月异,以前还是富人区的地方,现在已经成了一片荒地。
陈鸿洲知道这家店,外公外婆还没去世前,霍潇会带他回家,这家咖啡厅就在回去的路上。但他们从来没有进去过,除了陈邵的情人找上门的那一次。
虽然陈邵本来就不怎么回家,但事实在这里被第一次揭开。
“陈太太,您的孩子真可爱。真可惜,我不能有孩子,还好阿邵都在我身边。”
“放心,我不会和你抢陈太太的位置的。我对名声地位不感兴趣,占点微薄的情意就够了。我只是想看看,阿邵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帮阿邵带孩子的女人,又是什么样的。”
陈鸿洲永远记得对面的女性看似随意实则傲慢的脸色,霍潇维持着体面的微笑,拉着他的手却逐渐用力,在不知不觉中弄疼了他。
年幼的他并不能理解那位年轻女性的意思,长大后他才知道这是挑衅。
短暂的抑郁过后,霍潇忙碌起来,早出晚归,眼睛里跃动着不正常的兴奋,时不时问陈鸿洲更喜欢妈妈还是爸爸。现在想来,她那时候应该是在准备离婚的事宜,可不知为何,霍潇的兴奋劲在某一天瞬间消散,满身低落,整日不言不语,而后沉迷于纸醉金迷的放纵生活。
陈鸿洲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大概是因为发现无法离婚而痛苦吧。
霍潇肯定清楚,和陈邵结婚的那一刻开始,就沾染上了无穷无尽的痛苦。可就算如此,他们还要坐下来,聊一聊。
真不知道有什么可聊的,明明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们都没有美好的记忆。
霍潇用行动告诉他,他们确实没什么好叙的。
陈邵进来不到一分钟,胸口和脚踝各中一枪,他捂着流血的伤口,不相信霍潇竟然如此绝情。
霍潇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黑眸中十分平静,“胆子很大啊陈老板,我以为你会多带点人来呢,结果孤身一人就来了。”
她把枪扔进有些呆滞的儿子怀里:“小洲,这些年他对你也不好吧?不做点什么吗?”
陈鸿洲冷静的表情有些许龟裂,尚且没有从霍潇的无法无天中回过神来。霍潇这是在干什么,不是叙旧吗,为什么一言不合,不,都没有“言”,上来直接就开枪。就算只是在破败的市郊,这也会造成群众恐慌……可是咖啡店里的人都很淡定,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陈鸿洲有些恍惚,他强作镇定,拎起怀中那个轻巧的凶器,想要递回霍潇手中。短短几十厘米,他的手臂却仿佛有千斤重。
“不用。”他说道,急于将冰冷的金属物品脱手。
“行吧,乖孩子。不过你拿着就好。”霍潇耸了耸肩,没有勉强,也没有接过,而是用手背推了回去。
“我们是来谈生意的,没必要弄出人命。”陈鸿洲不清楚霍潇的想法,尽量劝说。以陈邵的身体状况,能经得起两枪已经是奇迹,再来一枪可能就……虽然父子常年不和,但陈鸿洲从来没有没有把人置之死地的打算。
霍潇一直让他拿着枪,是想把他拉进这场混乱的局势,还是想让他当替罪羊?又或者是有其他的打算?
“哈?没必要?”霍潇像是听到了好玩的笑话,嘴角扬起嗜血的弧度,落在陈鸿洲身上的目光将他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我今天就是来要他的命的。不然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作呢,乖儿子。而且……我是你妈妈,怎么可能害你呢?”
陈鸿洲唇角微动,说不出话。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霍潇并不在意他的感受,转而看向血泊中不住喘息的男人,“怎么样,陈邵?还爱我吗?”
“……你这是在报复我吗?如果,咳,如果这样能让你畅快一点……咳咳……”最开始的不可置信逐渐消散,陈邵艰难地说道。
“唔,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手枪顶上陈邵的下巴,霍潇语带笑音,却满目恨意,“我老早就想把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了,为我死去的孩子报仇。”
“联姻就联姻,明明只是为了钱财利益,却要骗我说爱我。娶了我又不负责任,婚内出轨,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崩溃抑郁吗?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因此流产,后来又想回归家庭?怎么,终于觉得野花不如家花香了?想当好丈夫了?”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伤害我这么多,随随便便就可以一笔勾销了?我只还你一顶绿帽子哪里够,你说是不是啊,陈邵。”
应该是歇斯底里的话语,霍潇的诉说却十分平缓。
“咳咳,不够,当然不够。你怎么不、早点来,我等你好久了……咳……来,审判我吧。”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在陈邵想要霍潇的时候,霍潇永远背弃了他,让他念念不忘多年。现在面对霍潇的质问,他反而如释重负,甚至有些诡异的满足他爱而不得的女人,这么些年也在想着他。
虽然不是爱。
陈邵的手攀上霍潇持枪的手,等待霍潇开枪。
霍潇拧着眉甩开那只苍老的手,“死之前先看看你的大好江山是怎么亡的吧。”
陈邵的人已经赶到,但毫无疑问这不是援军,而是霍潇瓮中捉鳖的那条“鳖”。
她太了解这些事业心重的人最看重什么,亲手建立的基业被毁在眼前,陈邵的神色果然变得扭曲起来。
店里的服务员神色不变,和赶来的另一方火拼起来。霍潇满意得欣赏了一会这个给她带来诸多痛苦的男人的神色,一枪打在陈邵胸口,终结了他的生命。
这一声枪响隐藏在无数的枪声中,再寻常不过。
陈鸿洲还没认清霍潇会杀人的事实,身上就挨了一枪流弹。幸好霍潇眼疾手快,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霍潇看着这个像绵羊一般温软的儿子,心里叹气。或许当时的她就不该教陈鸿洲什么仁义道德,丛林狩猎的法则才是她应该教他的。
但是,现在也来得及。
“小洲,只有权力不会背弃你的。你若完全握住了权柄,就可以肆意摆布他们。不论他们是爱你还是恨你,尊敬你还是唾弃你,只要你有权力,他们都离不开你。”
“如果你早一点获得权力,陈邵也不会将你压制到这种地步。”
“不要为失去所谓的父亲而迷茫痛苦,他只是你成长路上的绊脚石。”
陈鸿洲捂着受伤的手臂,霍潇的话从左耳灌进去,又从右耳流出来。他茫然着,怎么可能不痛苦呢,教他仁义礼智的母亲杀人如麻,象征家庭的父亲流血死亡。他觉得自己被撕成了两片,以往建立的生存秩序瞬间崩塌,世界空茫一片,他悬浮于空中,不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