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心烦意乱,背后传来闷闷的抽泣声,一听就是躲在被子里的。从断断续续到接连不断,仿佛一场倾泻而下的大雨。
“哭哭哭,哭什么哭!今天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霍奕原烦躁地把草稿纸揉成一团,砸进垃圾桶里,“我哥以为我干坏事儿,我他喵要被你害死了,你还有脸哭!”
抽泣声渐小,强行忍住的泪水变成哽咽,伴随无法抑制的哭嗝。贺星灿抱着被子坐起来,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能帮……呃,我倒杯水吗……呃,我身上呃,疼,走不动……呃……”
霍奕原被这无处不在的嗝逗笑,反倒没之前那么生气了。拿着陆驰的杯子倒了杯温水,递到贺星灿手上。
贺星灿担心打嗝呛到,每一口都喝得小心翼翼,好一会过去,才消耗了小半杯。
“去年我去陆驰家当他的家教,但他,”贺星灿低沉的声音顿了顿,好像回忆到什么可怕的经历,声音颤抖,“……他强奸了我。”
霍奕原正在考虑要不去走廊里写作业,或者去关系还不错的兄弟宿舍,没注意贺星灿在说什么,随口问了句“然后呢”,才惊觉这是个大瓜。
霍奕原和陆驰能玩到一块,除了家世相仿,还因为高一的时候他们都是垫底的学渣。高二霍奕原坐火箭似的大进步,不知道是不是刺激到陆驰了,陆家给陆驰请了个同校的优秀学生当家教,这个家教就是贺星灿。
后来贺星灿加入他们小团体,陆驰也越来越放肆,公共场合就敢上下其手。
霍奕原想吃瓜,但两个人都不太愿意说。一直以为他们是在教学过程中增进感情的,尽管他们的关系很奇怪,有时候很暧昧,有时候又非常割裂,但他着实没想到,陆驰一开始就没当人。
这时候他应该安慰贺星灿,但这种时候,当一个倾听者可能更合适。
“我想报警,但是陆驰妈妈提了个很诱人的条件……她说只要我不报警,就给我五十万,如果我还愿意还可以继续给陆驰当家教,如果陆驰有一点进步都会给我加钱……我答应了。”贺星灿抱着膝盖,抓着被子的手逐渐收紧,“当时父亲的病很严重,我根本没法一下子筹到那么多钱,这个条件跟天上掉馅饼一样……反正我也是男生,被陆驰那样……也没什么。我应该恨陆驰,可他有时候对我很好,我拿着钱又嫌脏,我又觉得自己很恶心,像个又当又立的……婊子,我、我……”
晶莹的液体从贺星灿的眼眶里奔涌而出,可他仿佛丝毫没有察觉,任由泪水打湿被面,满脸都是惶惑不安,“陆驰不止在你面前,也在其他许多人面前和我做……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这样……那些人看过之后露出的表情都很……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脏?你看过那么多次,却连硬都没硬起来……”
贺星灿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前几天医生的话仿佛还飘在耳畔,父亲还能活多久全看造化,今晚粗暴的陆驰又时不时出现在脑海里,骂他是个没人要的贱货。他混乱地捂住耳朵,拼命摇头,平日里漂亮的脸蛋被扭曲的表情覆盖,直教人毛骨悚然。
霍奕原看着他发泄情绪,良久才说道:“贺星灿,你还好吗?”
缓下情绪的贺星灿低垂眼眸,没有说话。
“对我来说,绝大部分都是无聊的陌生人,你是,陆驰也是,我没有兴趣探究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我只会对我觉得有趣的东西上心。如果原本有趣的东西变得无趣,我也会毫不犹豫抛弃它。”
霍奕原面容平淡,和平时温和带笑的模样不太一样,贺星灿隐约感觉这才是真正的他。他迷茫地看向陌生的霍奕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所以,我的意思是,其他人的看法不重要,对别人来说,你脏不脏也不重要。自己觉得就好了,”霍奕原又恢复了往日和煦的笑意,“而且,就算你没和陆驰在一起,我也不会对你有感觉。”
啊……他这么差劲吗?贺星灿有些失落,却又莫名安心。不想再说这个肮脏的话题,他顺着霍奕原的话问道:“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现在当然是他的好哥哥陈鸿洲啦。
但这不能说。
“小时候在农村,每天都能看到成片飞的鸟。我好奇他们是怎么用翅膀飞的,就花好几天捉了一只麻雀。”
“然后呢?你知道答案了吗?”
“没,那只麻雀的应激反应太严重了,我只能放了它。”
并不是,他只是觉得麻雀在他手里炸毛抽搐要死不活的样子太无聊了,就随手把它扔在了旁边的草垛上。后来又抓过几只,但反应都一样,他渐渐就没兴趣研究了。
那些被扔掉的麻雀是死是活?他也不知道。
不过单纯的贺星灿默认麻雀是活的,听到放生明显松了口气,“放了也好,不然太可怜了。”
小孩手里没轻没重,捉的小鸟多半是被玩死的。霍奕原知道他什么意思,不过他不在意,转而说道:“马上就要高考了,如果你不想再在陆驰身边,就把握住这个机会。”
“啊?我真的可以吗,陆家……”
“只要你想,没什么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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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被一堆破事浪费时间,霍奕原睡得晚,整个上午困意满满,熬到下午放学反倒精神了。
安洁的实验室和海瑞医药在同一片区,提前预约过,进出十分方便。大约等了两分钟,安洁便来到接待室,还顺手给他倒了杯水。
“怎么想结扎的?”坐在霍奕原对面,安洁问道。
很奇怪,A国不提倡男性结扎,几乎没有结扎的宣传,而且霍奕原这个年纪,性生活都没几次吧,怎么会想到结扎。
看到消息后她就问过,但霍奕原一直没有回复。结扎不是小事,是关系到霍奕原日后生育的人生大事,就算她同意,陈鸿洲也未必会同意。
“为了偷吃禁果?只想一时爽,不想负责任。”霍奕原回答得朴实无华。
可以,这很渣男。可真渣男,好像也不会考虑结扎的事儿。
索性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安洁说道:“你已经成年了,做成年人的那些事是合法的,不想负责任就戴套,结扎不是必须的。以后的路还长,何必现在就结扎。”
“我又不打算要孩子,结扎还省了买套钱。”
“……万一你以后想要孩子了呢?”
“那也得看对方愿不愿意生啊,又不是我想要就能有的,”霍奕原笑,“再说了,结扎不是还可以复通吗?想要了再说呗。”
“是可以复通,但有几率失败,不要拿自己的健康去赌。”
“失败了也无所谓吧,生娃又不是必须的,实在想要孩子还可以领养。”
安洁扶额,霍奕原真是把结扎当儿戏。她掏出手机,决定问问他的监护人,“陈鸿洲知道这事儿吗?”
见霍奕原摇头,她拨通陈鸿洲的号码,对面很快接起。安洁说明原委,陈鸿洲那边沉默一瞬,让安洁将电话交给霍奕原。
霍奕原接过,瞬间收敛了吊儿郎当的样子,乖巧说道:“喂,哥哥。”
“别胡闹了,霍奕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