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简尘本身就一直盯着温然,在关注他的状态。由于右腿疼痛无法用力,努力地用单腿支撑着,温然的状态很快便被顾简尘所察觉。
“ 我抱你,好吗?别怕。”
说完,直接用抱小孩的姿势,小心地避开伤口,抱起温然。
被突然抱起,温然吓了一跳,温暖似乎从四面八方而来,包裹住了温然让他无法逃脱,温然感觉到心脏被肆意挤压,窒息感让他无法再出声。
似乎从母亲离开后,温然就再没有被人拥抱过了。将近十年时间,温然被人甩过耳光,脸上迅速红肿,被人殴打,皮肤泛着青紫,也被人抓红手腕,扯着头发,强行剪掉。
明明是他们要他留长头发,却反过来说他是一个娘娘腔,骚货。只想勾着男人活,不亏生在苦荞街,天生的婊子。
脏死了,别靠近我。
温然就像一只一直在流浪被人类不断欺负,委屈不知道说给谁,突然有个人走了过来,说,受委屈了吧,抱抱你。真的会有吗?温然歪着头出神地感受着全身的温暖,怎么会有人还愿意抱自己呢?脏死了,是吧?
顾简尘愕然,他没有想到原先一直安安静静地人会开始激动,猛烈地挣扎起来,表情惊恐,好像无法相信什么一样。他害怕是自己刚刚的动作不小心伤到温然的腿了,毕竟作为常年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顾简尘还是第一次这么小心地照顾人。看温然这样激动挣扎,顾简尘也想放下自己的手,但还是顾忌着这种情况下,随温然的动作会加重他的伤势。
“怎么了,是我碰到你的伤口了吗?”顾简尘想,我难得的一次好心,也要做全一点吧。有始有终,有始有终…于是,顾简尘按捺下内心的不耐,放低声音,表面温柔地说道,努力安抚,“不要挣扎,小心别摔下去了,先和我说说,好吗?”
温然的脸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又黄又小,几乎一点肉都没有,嘴角有一些青紫的伤痕,一直隐藏在头发下的眼睛随着他的抬头出现,是一双迷人的桃花眼,在其他人身上,可能眼波微转间便能吸引一大群人的桃花眼,在他的身上毫无此作用。这一切,只因为他的瞳色,漆黑如墨,当你盯着看时,柔情不见半分,野兽般凶狠的欲望倒是暴露无疑。
而此时,他的眼神中只剩下对这突如其来善意的怀疑,害怕但又隐隐怀着渴望。一切欲望被掩盖其中,让人无法再窥探。
不会有大人这么无聊,对吧?像以前那些人一样耍这些把戏来戏耍他的,那些人只为了一个赌约笑话,为了看自己轻易交付信任,然后被抛弃的可怜模样,假意来拯救自己。可他们眼中对自己的轻视一看便知,连碰到自己也是一脸嫌弃,谁会相信呢?
“不要抱我,我身上好脏”,温然小声地说出原因,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这一次不是因为冷风,温然不希望这个真的愿意对自己释放善意的人会讨厌自己。即使此时的他不在意,过后想起会不会后悔,帮了一个这样的人。温然没有勇气去赌,只有尽量不给顾简尘留下坏印象。
“我…我可以自己走,没问题的”
顾简尘没有忍住自己惊讶,直接表露了出来,但还是很快他重新收拾好心情安慰温然,道,“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相信我好吗,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你可以叫我哥哥”,顾简尘换了一个姿势,让自己抱得更稳,防止温然掉下去。
即使顾简尘通过说话尝试让温然放松下来,但怀里的身体仍然僵硬着,见此,顾简尘也没有再说什么。但在顾简尘不再说话后,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好像知道这个人真的不嫌弃自己,慢慢放下了宛如小兽般对周围的警惕,双手搭在顾简尘的肩膀上。
温然的头在这一段路中不自觉地埋在顾简尘肩窝,鼻翼间满是气息,很淡很淡,但温然还是闻出是烟草的味道。第一次,温然闻到后不是想到那个地方,感到厌恶,而是迷恋。
为了尽快到达医院,顾简尘也没有耽误,直接抱着温然去自己停车的地方。虽然刚刚抱着温然让他没有那么冷,但一放开好不容易聚集的热气很快就散去了。把温然放到副驾驶后,顾简尘直接打开车内的空调,并找出一条毯子裹在温然的身上,让他身上能暖和一点。
顾简尘感受着外面的寒冷,打开左边车门,上了车。
封闭的空间,车内温度很快就升了起来。顾简尘两只手随意地放在方向盘上,时不时根据路况调整一下,专注地目视前方,表情看起来很轻松。温然缩在副驾驶上,用余光偷偷看着此时的顾简尘。
心的某一角落似乎悄悄被人点燃了蜡烛,重新有了光亮。
到了医院后,顾简尘仍然像原先一样把温然从车里抱出来,挂号检查发现温然的腿上只是一些皮外伤,里面骨头没有被伤到,到时候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行了。
顾简尘向医生询问了一下注意事项,拿完药就看见温然乖乖地坐在床上,可怜兮兮的,用那双桃花眼看着他,就好像温然一直注意着门口,顾简尘一经出现,他便能知道。
“还好吗”,为了安抚温然的情绪,顾简尘摸了摸他的头发,本以为他长期营养不良,头发会很枯燥,但却软得不可思议,顾简尘忍不住多碰几下。
“你是叫温然吗”
头顶传来干燥的温度,温然身体一僵后,很快反应过来是顾简尘的手,慢慢放松了下来。他歪头轻轻地蹭了蹭顾简尘的手,眼睛微咪,温然的唇角偷偷勾起。他喜欢眼前这个人。
“对”,温然抬起头,这一次不再像以前那样躲避他人的眼神,他直视着顾简尘,又重复一遍,彷佛在强调着什么,“我叫温然”。
母亲刚开始取得名字其实是,温燃,希望温然未来能够在父母的宠爱下成为一个小太阳,照耀自己和他人。带着母亲美好期待的名字却从一开始便错了。在上户口时,名字打错了,似乎未来也不知不觉地变了。
原本努力上进的父亲逐渐沉迷于喝酒打牌,一家人的生活全靠刚刚生产完的母亲,过度的劳累终还是压垮母亲的身子,在温然三岁便逝世离开。自此,温然便如同流浪儿一样四处乞讨,逐渐长大,与流浪汉不同的是,他有一个住的地方,可,这也是有代价的。温建国就像阴影伴随左右,温然无法摆脱。
连自己都温暖不了,哪里来的余热照耀他人呢。
顾简尘不知道为什么温然要重复一遍,但也感受到了温然的郑重,“好,我记住了”。
“现在有点晚了,我送你回家吧”,顾简尘看着外面的天色,太阳完全落下山,夜晚真正到来。
还没等温然回答,就听见咕噜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响起,顾简尘还以为是自己发出的声音,毕竟这一天他就吃了一点面包,早就饿了。还没等顾简尘开始尴尬,就发现是温然的肚子在叫,而此时的温然听见这声音后,立马尴尬地把头埋在腿间,整个人卷缩在一起。
尴尬没有消失,只是转移。
看着面前已经缩成一团的人,顾简尘笑了笑,“饿了吗?”,刚好顾简尘想起自己也是准备去吃饭的,结果耽误到现在,“要不我们一起吧”。
面对顾简尘的邀请,温然没有拒绝。
顾简尘把温然从医院带到自己以前常去的饭店去吃,等到开车送温然回去时,看见窄小的巷子,到处是落败的墙体,随处可见的垃圾,顾简尘更加一步认识到了温然的处境。
可萍水相逢的自己终究是帮不了温然的一生,顾简尘也只能希望温然的未来能够顺利。
下车时,顾简尘把店家送的小蛋糕一起拿了下来,上面附带了一张纸,“这张纸你留好,上面有我的电话”,顾简尘把蛋糕递给温然,“如果以后要帮助,就打这个电话”。
温然接过蛋糕,小心地抓去上面的纸,拿在手中。温然站在车旁和顾简尘交谈着,明明只有十二岁,在同龄人享受童年的时间里,他弱小的身躯却已经早早地接触了生活的磨难。
在顾简尘准备上车走时,温然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停下了顾简尘的脚步,由于两人的身高差距巨大,即使顾简尘弯了腰,温然也需要仰着他那张小脸,“哥哥,今天的钱我以后会还你”。
“好”,顾简尘摸了摸温然的头,与他做了道别,期待我们再见的一天。
车渐渐地远去,随着光亮的消失,路边微弱的灯光终于显现出来,温然提着药慢慢走回家里,是家吗?
一个暂住的地方而已。
温然坐在空旷旷的房子里唯一的椅子上,那张顾简尘留下的纸温然已经藏好,他打开小蛋糕外面的盒子,店家看是小孩子,特意做成了可爱的小熊模样。今天他吃到了以前从未吃过的东西,也终于吃饱了一次。此时,他不饿,但他想尝一尝,是不是蛋糕都好甜?
好甜啊。
【作家想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