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申屠一脉家道中落,从军的长子殁了,老夫人又不欲次子入仕途,如胥观白这般的高门贵女想必是攀不上的,否则说不得要请媒人来撮合撮合。
寒暄过后,老夫人切入正题:“观白你此番西行,所为何事?池大人只与我说你来办差,却没说是什么差,可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
胥观白道:“夫人可曾听闻陌赫要与我们大宣和亲一事?”
“自然听过。”老夫人恍然,“婚期是明年对吧?算算时日还早,不过事关两国邦交,又是皇家婚仪,好像是该筹备起来了。”
“按照宫里的说法,这日子算下来都快来不及了。”胥观白坦言,“前阵子大鸿胪收到陌赫传信,说公主与使臣一行已然出发,此次我受中宫之托,作为女史前来,便是为了等候陌赫公主入关。”
“原来如此,边关倒是还是没收到消息。”
“或许是和亲队伍在西境遇到什么事耽搁了,按理说他们也不该这么晚才出发。三殿下他……”胥观白略顿了顿,“三殿下毕竟是皇后亲子,眼看要耽搁了吉日,皇后等得心焦,便遣我来先行迎接,也好在回安都的路上提前教导那陌赫公主一些大宣礼节,免得入宫觐见时出什么岔子。”
“这可是个极重要的差事啊。”老夫人感叹,“皇后愿委以重任,可见观白你虽年轻,自身亦是学识出众,德言容功样样兼备,实属难得。”
“夫人谬赞了。”胥观白谦和地说,“陛下和中宫都对此事颇为看重,公主入宫之后,还会有德高望重的傅母悉心教导,才能与三殿下完婚。而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史,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观白切莫妄自菲薄,这段时日你就安心住在府里,等那陌赫公主入关。”老夫人指了指一旁束手束脚的申屠霁,“我也有个不情之请,既有缘分,你若得了闲,还望多多教导一下小女经史礼仪。”
“教导谈不上,霁娘子与我年岁相仿,我自是愿意与她玩在一处的。”
正聊得其乐融融,申屠灼从乐府回来了。
他一脸茫然地扫过屋内众人,目光落在胥观白身上,不禁问道:“阿母,家中有客?这位是……”
这女子好似在哪里见过,却又记不真切了。
老夫人笑着介绍:“这位是当朝少府之女,胥观白。”
申屠灼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哦,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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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玲珑心思
对于胥观白的印象,申屠灼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小时候在谁家的宴席上见过。
时隔多年,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女公子,竟出现在自己远谪边关、偏安一隅的家中,令他忽而有些错乱,以为自己又回到安都了。
得知她是中宫遣来接应陌赫公主的女史,申屠灼心里转过几道弯,面上不动声色,只不咸不淡地应酬了几句,便朝母亲告了罪,要回自己房里去。老夫人见儿子似是认识胥观白,原本有心让他陪着叙叙旧,可转念一想,又不愿他与朝中事务牵扯过多,何况两家如今境况天差地别,刻意亲近反倒不合适,就随他去了。
申屠灼对着胥观白告辞一揖,后者作敛衽礼还揖,二人对视一眼,又淡然错开。
之后老夫人拉着胥观白和申屠霁继续话家常,而申屠灼回到自己院里,蓦然觉得到处空荡荡的,好像少了许多东西。
仔细查看一番,申屠灼大怒:“我的雁鱼铜灯呢?我的漆木屏风呢?还有我架子上摆的阳玛国香炉呢?怎么全没了?”
阿硕解释道:“女君说有安都来的女公子来借助,不能怠慢,让我们把您那些精致器物都搬去厢房了。二公子莫着恼,等那位女公子办完差回去了,我们还给您原样搬回来。”
“我的东西,凭什么拿去给她用?她堂堂少府之女,什么珍奇玩意没见过,哪里会稀罕我那些小物件?缺什么让她自己花钱买去,把我的心头好都还回来!”
“那、那我们这就把东西搬回来?”说着阿硕就要动身。
“慢着!”申屠灼冷静下来,说道,“阿母让你们搬过去的,我再让你们搬回来,岂不是下了阿母的面子。罢了罢了,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权当是借给她用用,谅她也不屑于作践我那些小物件。”
撒完了气,申屠灼铺开引渠图,一笔一笔慢慢修缮,把标注做得更加精细。画着画着,天光越发昏暗,几乎要看不清绢上的图样了,申屠灼随口吩咐阿晖点灯。
过了好一会儿,阿晖捧来两个伶仃的豆灯。
申屠灼不满道:“啧,不够亮,给我换多枝灯来。”
阿晖:“……”
“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吗?”申屠灼抬头。
“多枝灯也搬去厢房了。”阿晖一板一眼地转述,“女君说反正二公子你用不上,与其当个摆设,不如给女公子读诗文做女红用。”
“我……”申屠灼无奈扶额,只怪自己那不学无术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
罢了,这图也不急于一时,回头去乐府再修缮吧。
正收拾着,外头阿硕通报,说女公子来还多枝灯了。申屠灼一愣,暗道这胥观白当真是颗玲珑心吗?那么多摆设送去了她那儿,偏偏知道他最缺什么,亲自来还?
走出去,申屠灼也不跟她客气,挥手让阿硕和阿晖把多枝灯搬进屋内。
胥观白道:“刚与霁娘子聊起,才知晓我那屋里的好些物件都是从灼公子这里挪去的。如此叨扰,实非我本意,想着灼公子读经史做文章,总要用到这多枝灯的,便赶忙送还回来。若还有其他想要拿回的物件,尽可告知于我,我再让侍女送来。”
回廊内华灯初上,映得她如月光般皎白。这番话说得体贴入微,就连阿硕和阿晖都不禁感叹,如此聪慧伶俐又善解人意的女公子,真是无一处不完美。
然而申屠灼却道:“女公子有所不知,我是个纨绔,不读经史,不做文章。这多枝灯在我这儿就是图个美观,你要用就拿去,不用还。”
阿硕阿晖:“……”好硬的嘴。
“是吗?原是我多事了。”胥观白悠然笑道,“我还以为灼公子同当年一样,心怀抱负,在太学院也算得上是……”
“看来还灯是假,叙旧是真。”申屠灼打断她说,“左右无事,我就陪你在院中散散心吧,望女公子莫要嫌弃我们这穷乡僻壤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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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散心,二人却哪儿也没去,连一个坐下歇息的地方都没找,只相对而立,在回廊里叙话,遥遥望去,端的是一对克己守礼的才子佳人。
阿硕阿晖和胥观白的侍女都很好奇两人在说什么,可惜他们被各自的主子留在远处,只能看得见,半点听不着。在女君面前的时候,也没看出两人有什么特别的交情啊,难道有意隐瞒了什么?莫非是青梅竹马?莫非是郎情妾意?
申屠灼与胥观白的确隐瞒了什么,但不是旁人所想的那般。
“你说你是奉中宫之命,前来接应陌赫公主?”申屠灼开门见山地说,“我怎么觉得这其中另有蹊跷?”
“哦?蹊跷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