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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家的家丁收下织云笺,要仲铭在门口候着,少时带了话出来:“芙娘子说了,布坊掌柜的越发不懂规矩了,跟她说下回别光送笺子来,要连着新布料一起送,听到没有?”

仲铭心道,当真与那位东家说的一样,非要在他面前耍威风呢。

他摆出一副木讷模样,挠挠头说:“我、我就是个跑腿的,哪懂什么新布料旧布料呀,有什么话你自己去跟掌柜的说呗,让我带话要给银钱的。”

那家丁骂道:“嘿你个小兔崽子,还讹上我了?”

“怎么是讹你呢?我又不是布坊的伙计,云河香阶谁不知道我‘小快腿阿铭’。跑这一趟,布坊掌柜给我两文钱,连着跑十家,再多给我两文钱。你张口闭口让我带话送布料,打算给我多少银钱?”

“我……你……哪儿来的小滑头,滚滚滚,哪儿来的给我滚回哪儿去!”

仲铭也不恼,做了个鬼脸就跑了。

回去找杜掌柜领跑腿的赏钱,他顺道转达了家丁的话,卖乖道:“东家真是料事如神,连怎么回话都替我想好了。”

杜掌柜挺喜欢这孩子的,边算账边笑道:“别瞧咱们东家年岁不大,处事手段可老道得很。咱们这间铺子若还在谭家手里,迟早要关门大吉,幸而转成了东家的产业,以后定会更红火的,且等着赚钱吧。”

“这铺子怎么转到东家手上的?她买下来的吗?”仲铭好奇地问。

“那倒不是。”算完了手头的账目,杜掌柜把赏钱交给他,“东家是谭老爷养在乡下的小女儿,谭老爷把咱们铺子分给东家当嫁妆了。”

“嫁妆?东家已经成婚了啊?”

“哎,这事说来曲折,你们小孩子家家的也听不懂。”杜掌柜嘱咐,“小快腿阿铭,银钱收好了啊,记着,财不外露。”

仲铭把银钱分散装在了腰带里、怀里和鞋里,而后买了两张热乎的胡饼,回到城北的破旧窝棚,跟妹妹一起分着吃。

仲韵吃得满嘴流油:“好好吃啊阿兄,你今天是不是赚了很多钱啊?”

仲铭笑道:“还行,安心吃你的。”

“那阿兄是不是跑了很多路,一定很累吧?”

“不累,杜掌柜很照顾我们,让我去的地方都隔着不远,付工钱也大方。”

“那就好,嘿嘿。”

见妹妹吃得差不多了,仲铭问道:“今日有看到谭家新面孔的丫鬟吗?”

仲韵摇了摇头:“没有呢,张叔在那条街上卖拨浪鼓,我跟着搭了一天,看到芙娘子出门去买胭脂,身边跟着两个丫鬟。”她嚼着胡饼咽下,“我仔细看了,还是之前见过的那两个,没有长得像西境人的生面孔。”

“没关系,你随便看着点就行了,我们也就是做做样子给那位陌赫贵族看。”

“做做样子?”

“嗯,那人说是用不上我们,但他还是派人留意了我们在做什么,就那个大块头,我都瞧见他好几次了,这说明他默许了我们的做法。”

“阿兄,我们还要继续替那个人做事吗?是要给他报恩吗?”

“报恩不过是个好听的由头,我们是在给自己寻靠山。”仲铭给妹妹擦了擦油汪汪的小嘴,说道,“那人杀了人牙子,却仍然有恃无恐,想必身份并不简单。我们若是表现得机灵又忠心,可以帮他做事,能领到赏钱不说,兴许还能被他收入麾下,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真的吗?可是那个人看着有点可怕……”

“唔,我也觉得他身边可能很危险,要不他也不会一直暗中行事了。”仲铭抬头看看这个四面漏风的窝棚,鼓励自己说,“不过我们还是可以碰碰运气,先帮他找找人,但也不用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总做这些投机取巧的活计不是办法,我们俩太小了,容易受欺负,要想在边境活下去,还是得找个好门路。”

“什么样的才叫好门路?”

“好门路啊……对了,比如我今天碰见了织云布坊的东家,她是谭老爷养在乡下的小女儿,已经嫁人了,长得好美,也好厉害,比她阿兄阿姊和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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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姊妹对峙

这日谭安芙忍无可忍,冲进织云布坊找人理论:“杜掌柜你什么意思?我让你们送新品布料到谭家,你是装不知道是吧!”

杜掌柜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暗地里朝伙计使了个眼色,那伙计偷摸去了门口,不一会儿,外头就有个小小的身影窜了出去,跑得飞快。

赔着笑迎上来,杜掌柜殷勤道:“哟,芙娘子快消消气,什么事值得您大动肝火啊。”

谭安芙不理她的笑脸,让两个丫鬟把新品布料都扫了一遍,气势十足地摞在柜台上,训道:“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织云笺我都收到三天了,先前就让你们把这期的新品都送到谭家一份,如今怎么样?何家小娘子都把新衣裳穿到身上了,我连块布料影子都没见着,你是成心让我难堪是吧!”

“芙娘子这话怎么说的,您是老主顾了,我们怎会成心怠慢您呢?织云笺都是同时发出去的,何家小娘子当天就差人来店里,把看中的新品布料都买了几匹回去。芙娘子您也派人来采买了吗?我这账上没见到啊,莫不是近来太过忙乱,把您订下的布料给忘了?”

“你好大的脸面啊,还要我专门差人送银钱来订?往常不都是按照老规矩来吗?这时候跟我装什么糊涂!”

“还请芙娘子切莫让我为难,真不是我要装糊涂,东家新立的规矩,敲打了我好几回,我这做掌柜的哪敢不遵守呀。”

“谁立的破规矩?我看你胆子肥了,搬个家就忘记这铺子姓什么了!”

谭怀柯跨进布坊门内,恰好接上这一句:“这铺子姓什么?姓谭么?就算它还姓谭,也是随申屠府大娘子的姓,跟芙娘子有何干系啊?”

估摸着谭安芙这几天要闹幺蛾子,谭怀柯时不时就往布坊来。方才仲铭带话给她的时候,她刚到云河香阶,两人迎面遇上了,这就来得万分及时。

仲铭又完成一单跑腿的活儿,也不急着要钱,他对这个东家实在好奇,于是兴致勃勃地缩在角落看热闹。

见她出面,谭安芙冷笑着说:“与我没有干系?怎么?妹妹嫁去申屠府当了守寡新妇,就不认我这个阿姊了?”

“认的,自然是认的,只是亲姊妹也要明算账呢。我的嫁妆里拢共就这么两间铺子,都是周转不灵的,阿姊就当体恤我这个守寡新妇,要买什么新品好货我都可以让掌柜的给你送去,只是银钱还是要给的,不能让我白送对吧?”

“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这点钱,连姊妹情面都顾不得了,看来妹妹在夫家过得很是拮据啊?”谭安芙冷嘲热讽,“也难怪,说是大娘子,郎君却只剩个牌位了,不从娘家人身上讹点银钱,恐怕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吧。”

“阿姊这是什么话?我开门做生意,一笔买卖挣一笔银钱,怎么就是讹人了呢?阿姊随手就要拿这么多布料,却分文不给,这才是真的讹人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谭家小娘子连几匹布料都买不起了。”

“你……谁说我买不起?这才几个钱!”

“我们的布料价钱公道得很,我可以做主,给阿姊三成让利……”谭怀柯噼里啪啦扒拉好算盘,转给谭安芙看,“再给阿姊抹个零头,呐,这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