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谭怀柯能够坦然面对这一切,申屠灼也不再刻意回避,指着地窖墙上的挂钩说:“这个人牙子叫吴酬,衙差从这里搜出了几个皮鞭和棍棒,说是他用来训奴的,但没有找到那把给他割喉断腕的刀刃。”
地上有残留的断绳,谭怀柯说:“嗯,应该跟割断这些绳子用的是同一把刀。”
申屠灼道:“所以廷尉觉得是其中有个奴隶不堪受辱,用私藏的刀刃奋起反击,而后在院子里杀人泄愤。”
谭怀柯沉吟片刻,说道:“我不懂断案,只是在想,吴酬此人素来谨慎,被他抓来的人都会被搜遍全身,发现值钱的物件就拿去当了,通常他不会这么粗心,留一把利刃在奴隶手中。不过若是这奴隶极为精明,藏得隐蔽,也是讲得通的。”
“你想说什么?”申屠灼听出她话里有话。
“我想说,有没有可能是外头的人来找吴酬,然后杀人灭口?”谭怀柯道,“这个败类死不足惜,我也并不在意官府能否找到凶手,可是你不觉得这太过巧合了吗?”
“巧合……”经她提醒,申屠灼反应过来,“你是和亲队伍遇袭时的幸存之人,可能有人还在追查此事,他们在找你,是想斩草除根?”
“可能是那些刺客,他们没想到还留有活口,发现端倪后,想杀了我这个隐患。但也有可能是想要促成和亲的人……”谭怀柯踟蹰了下,还是决定对申屠灼据实以告,“陌赫公主曾告诉我,大宣关内会有接应她的人。”
她深知自己无法孤身应对这些阴谋,能多一份助力就多一分胜算,何况申屠灼同样想要为他兄长报仇雪恨。
黑暗的地窖中,申屠灼看着她道:“看上去是巧合,其实还是有迹可循。不管对方是敌是友,若真是由那场刺杀引起的,他们必定得到了什么消息,或者找到了什么凭据,才会突然对这个人牙子下手。所以他们究竟发现了什么端倪?”
谭怀柯沉默了一会儿。
她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申屠灼的敏锐,那些她自以为掩藏很好的秘密,总是会被这人抽出那根几不可察的丝线,而后层层剥开。
谭怀柯叹了口气,说道:“我有一件信物,是公主亲手交给我的,被吴酬抢去当掉,可能流入了黑市,被那些人发现了。”
申屠灼也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说:“你一个陌赫女子,从针对和亲的刺杀中逃脱出来,还握有公主的信物,当真不是公主本人吗?”
“我真的不是。”谭怀柯无奈道。
“就算你自己不承认,旁人也未必会信,你在这个局中陷得太深了。”申屠灼告诫她,不过说着说着,他又换成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罢了,你如今是我阿嫂,是我们申屠府的人了。随便他们如何折腾,我会护着你的,阿嫂。”
“……”此时谭怀柯也没有料到,申屠灼的话会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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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查完地窖,三人蹑手蹑脚地翻出了吴酬家的院子。
谭怀柯指着梯子问:“这个怎么办?”
申屠灼道:“无妨,一会儿阿晖会来把它搬走的。放心吧,我做这种事得心应手,绝不会留下把柄。”
“这种事是指什么?鸡鸣狗盗?”不知是不是因为拥有了共同的目标和秘密,谭怀柯与他说话更加随性了,“堂堂申屠府的二公子,就不能干点正事吗?”
“你怎知我没有干正事?”
“好吧,排演乐府确实也算是正事。”
“可不止这个,”申屠灼糊弄玄虚地说,“阿嫂,你对我的了解还太少了……”
两人在外面食肆吃了午饭,谭怀柯正打算回偏院,申屠灼却道:“不急,等会儿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谭怀柯问:“去哪儿?”
“你不是说,吴酬抢了你的信物当掉,可能流入黑市了吗?既然对方已经找上门杀人灭口了,想必黑市里定会有些线索。”申屠灼循循善诱,“而且你想在张掖郡做生意,多少要对黑市有所了解,否则被人坑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黑市吗?”谭怀柯着实动心,自从她偶然听说这个地方,就一直想去看看,只是苦于找不到门路,想不到这就碰上机会了。
兴许真能找到蓝宝石珠串的下落?
见她双眸亮了起来,申屠灼老神在在地说:“想去吗?想去的话,阿嫂说句好听的给我听听。”好不容易有个邀功的机会,可不得好好挨顿夸。
谭怀柯笑意盈盈地赞道:“不愧是小叔,果然对这些鸡鸣狗盗的事得心应手。”
沛儿:“噗。哎呀对不住,是这糕饼太好笑了。”
申屠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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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黑市闲逛
说是黑市,其实并不是多么隐蔽神秘的地方,也不是只有在夜里才能偷摸做生意,表面上看就是几条穿插着的普通街巷,百姓称其为北五巷。
当然,北五巷不像响铃街和云河香阶那般干净规整,总是瞧着又挤又乱,有些摊子只能摆在人家门口,有的故意摆在犄角旮旯,不是熟客都找不到,还有摊贩鬼鬼祟祟地来回兜售叫卖,时常因为各种纠纷引发争吵。
这里买卖的货物也参差不齐,眼光好、运气好的就能捡到漏,用很低的价钱买到宝贝。倒霉点的就容易看走眼,赔钱买教训。
不过郡里很多人都喜欢逛黑市,哪怕不买东西,走走看看也算长见识了。因为这里常会出现许多新奇有趣的玩意儿,正经商贩那里卖不了,只有这里才有。这里同时也是沙匪销赃的最佳门路,那些劫掠来的货物常常会在黑市中流通。
谭怀柯逛得兴起,几乎要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遇到一个叫卖“白沙”的摊贩,她不禁好奇:“白沙是什么?白色的沙子吗?还是什么香料的名字?”
申屠灼压低声音道:“白沙就是西境来的私盐,价钱要比大宣的官盐便宜不少。”
“私盐?不怕被官府抓吗?”谭怀柯也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
“当然怕,所以他们说自己是卖白沙的。”申屠灼道,“不过通常他们贩卖的量很小,供货来源也着实不太好查,只要没闹出什么大动静,官府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当真是富贵险中求……”谭怀柯跃跃欲试,“真的很便宜吗?沛儿,要不咱们也买点?回去做腌肉吃。”
“好啊好啊。”沛儿正要上前问摊贩,却被申屠灼拦了下来。
“别去,他们这些盐块虽然便宜,口味实在不怎么样。”申屠灼将她俩从摊位前拉走,解释道,“西边来的,很多都是给骆驼舔的盐块,涩得很,还混着沙子。若非穷得买不起,大可不必尝试。”
谭怀柯有些诧异:“你知道得还挺多。”
申屠灼挑眉:“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我在你眼中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吗?”
谭怀柯笑而不语,假装去看其他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