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着急是没有用的。

即便他查到了这些线索,一时也无法求证什么,所以还是要从长计议……

钟叔敲了敲门,给他送来了衣裳。

他来得匆忙,没来得及从家里带上换洗的衣裳。钟叔不知情,拿来的是马车里他去敦煌办差时穿过的脏衣,尽管嫌弃,他还是暂且穿上了。

等申屠灼再回到田埂上时,谭怀柯仍在撒肥。

这回他没去打扰,而是在一旁看着。

谭怀柯知道他来了,但也没停手。

申屠灼见她继续把一个个肥堆分别往不同区块的田里铺撒,每一小块田里用的什么肥料都画图记录了下来。

她做事很有章法,也很有耐心,看得佃农们都啧啧称奇。

申屠灼听到他们议论,说真没见过这样亲力亲为的主家,敢想又敢做,有些活计连他们这些种田老手都做不来。

他看见一个小孩围着谭怀柯转悠,听到谭怀柯唤他小棘子。

小棘子好奇地问:“大娘子,你为什么要沤这么多肥,还把田地分隔成这么多小块?”

谭怀柯回答:“因为我不知道哪种肥料比较好,所以拿这块地一一尝试。这块地是要种薤的,每一小块里用的是不同的肥料,到时候哪一块薤长得最好,以后就用哪种肥料。”

“那这一块为什么不撒肥?”

“总要留一块什么肥料都没有的作比较呀。”

“大娘子你好聪明啊,阿翁阿母他们从来都没想过要这样做。”

“不是他们没想过,而是他们怕被主家挑剔,不敢这么做。”谭怀柯说,“这些肥堆就是你阿翁阿母教我怎么做的呢。”

“哇,我阿翁阿母也好厉害!”小棘子由衷赞叹。

“来年种黍和粟的时候,你们也可以像这样试试肥料,收成好了咱们都能吃个饱,收成差了我给你们降些佃租,怎么样?”

“好啊好啊,大娘子你教教我吧,这太好玩了!”

等到肥堆撒完,已到了日暮时分。

申屠灼这才发现,自己竟在田埂上徘徊了这么久,还帮着撒了好几个肥堆。

这是他从来看不上也从未做过的事,可他丝毫不觉得枯燥无趣,反倒觉得忧思如飞灰般沉淀,整个人都宁和了下来。

谭怀柯的发丝和脸颊被夕阳染上浅浅的红,烧入申屠灼的眼。

原来她如此鲜活,与困在府中的守寡新妇判若两人。

他等着她朝自己走来。

“这下可以聊聊了?”

“先去吃饭吧。”谭怀柯笑着说,“你不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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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聊表歉意

身体力行地干了不少活,农家菜显得格外可口,谭怀柯就着菜吃了两碗饭。申屠灼奔波了一天,还搭手帮了些忙,更是饿得肚子咕咕叫,吃了四碗加一张烤馕。

谭怀柯笑他:“每次见你都跟饿死鬼似的。”

申屠灼反唇相讥:“每次见你都在瞎忙活,不安安生生在家当你的大娘子,跑乡下来种地?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怎么是瞎忙活呢,我这叫自食其力。”谭怀柯坦然道,“自己的地当然要自己亲眼看看,能出多少粮,能收多少租,总不能任由旁人糊弄吧。”

“你还真是精打细算,不肯吃一点亏。”

虽然尚不知晓她真正的身份和来历,但几次接触下来,申屠灼猜测她多半还是出身商贾之家,跟原本的谭怀柯一样。因为她总是下意识地去权衡每件事的付出和受益,有着千方百计给自己谋利的本能。

她总是知道什么应该果断割舍,什么值得奋力一搏。

说到底,她是不信任申屠家的,也不完全信任他,所以才会把拥有的一切紧紧攥在自己手里。这是很明智的做法,申屠灼认同她,尽管有些无奈。

钟家夫妇和沛儿在后院用完饭,来给他们收拾碗筷案几。

此时不便谈正事,两人默契地等着晚点再碰面。

申屠灼交代了钟叔几句话,先回了自己的厢房,他匆忙过来,有许多东西要添置。谭怀柯则去了后院,两人看似各忙各的,互不相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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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碗筷,钟娘子和沛儿来到后院,就看见谭怀柯搓洗着脏衣。

钟娘子吓一跳,连忙上前想接过手:“啊哟大娘子快放下,哪有让主家受累的,这是我们下人干的活。”

沛儿也道:“大娘子,你在田里忙一天了,衣裳就让我来洗吧。”

谭怀柯却不让她们帮忙,用木槌敲着盆里的脏衣说:“小叔是来寻我才掉进肥堆的,我这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就给他洗洗衣裳,聊表歉意吧。”

看得出来,申屠灼从敦煌郡回来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红沙村,衣裳都没顾得上换洗,还被她不小心搡到了肥堆里,也真是倒霉透顶了。谭怀柯心想,看在他办差还不忘调查线索,又不计前嫌帮她铺撒粪肥的份上,洗洗衣裳就当还他个人情了。

不过她洗着洗着发现少了一套中衣和外裳,便问钟娘子:“那套肥堆里滚过的衣裳呢?怎么没见着?”

钟娘子回答:“那衣裳啊,二公子嫌太过脏臭,说要扔掉。”

“扔掉做什么?那衣裳料子很好的,洗洗还能穿。”申屠灼的衣裳都极为讲究,谭怀柯觉得很可惜,“他扔到哪里了?我捡回来看看还有没有的救。大不了我给他用香草多熏蒸几次,保准穿着干净又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