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众人屏气凝神,以为老夫人要向谭怀柯发难了。
然而老夫人悲恸地说:“这是吾儿申屠衡的玉珏,与灼儿的本是一对,在子妇嫁进来之后,我便将衡儿的这枚交由她来保管。”
有宾客嘘道:“啊?搞了半天,这是申屠大娘子给亡夫和小叔各编了一条络子?”
也有人不信:“老夫人莫不是怕家丑外扬,有意偏帮吧?”
老夫人怒目而视:“我怎会拿衡儿的事扯谎!这两块玉珏是我郎君亲手雕琢,两只朔雁的喙上可有他们的名字,怎会有错!”
秦王兴味盎然地说:“所以申屠大娘子并不是在做什么定情信物,而是在追忆亡夫,给申屠家两兄弟的玉珏编织新的珠串络子?哎,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小娘子啊。”
池郡守附和:“包家娘子,你确是眼拙看错了,可不能信口诬蔑啊。”
情势陡然转变,谭安芙慌乱道:“不,我没有看错,当时她做的就是手串!她原本就是要做珠串镯子的!你们看,这串络子上还串着金铃,跟申屠大人那串不一样,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改了编法,他们叔嫂二人就是行了苟且之事!”
“阿姊,你竟如此恨我吗?”谭怀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我编给小叔的络子,是为了偿还他协助我在商会立足的人情,也是为了探听西境珠宝商的消息。正是在给他换新络子的时候,我想起君姑给我的那串郎君的玉珏络子也陈旧了,刚好可以一并给做了。
“秦王殿下说得没错,瑟瑟珠在陌赫是用来传递信仰和情意的。因为郎君已逝,我便编上金铃为他祈福,小叔尚且健在,又嫌弃金铃累赘,我便没有给他编上。不知我这番举动,为何会被阿姊曲解成定情信物?”
“不,不,是你处心积虑……是你故意要让我当众出丑……”谭安芙望着周围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人群,只觉得羞愤欲死。
“阿姊,处心积虑的是你才对吧。”谭怀柯抬起申屠灼的玉珏道,“那日你从我院里走后,顺手盗走了小叔的玉珏,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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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彻底决裂
思绪混乱中,谭安芙已全然被她牵着走了,下意识地狡辩:“我没有,那玉珏是我在那边的回廊上捡到的……”
申屠灼反驳:“阿嫂说我的络子没做好,我压根就没带玉珏来赴宴。”
“你跟她是一伙儿的!自然帮着她说话!”
“那又有谁能证明你不是存心构陷呢?”谭怀柯道,“当时发现玉珏不见了,我不曾深想,以为是自己忙乱中掉在了哪处角落,还想着若是弄丢了要如何向小叔交代。我对他说络子没编好,并不是随口蒙混,而是真的还有最后几个绳结没有收尾。你看,就是这里,多谢阿姊帮我编完了,只是这些绳结与我的编织手法不大一样,还是能看出瑕疵的。”
“嗯,确实不太一样。”申屠老夫人就在一旁,将兄弟俩的络子拿到眼前比对,点了点头,“灼儿这条前头的手法更精巧些,收尾就显得太过仓促了,衡儿这条却是完美无缺,还配了祈福金铃,子妇有心了。”
申屠灼暗想,难怪自己的玉珏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那天自己问起络子编好了没有,她还刻意回避,原来是在预先挖坑,等着谭安芙自己往里跳。
谭怀柯步步紧逼:“所以小叔今日根本不可能佩戴玉珏而来,你又是如何捡到,如何交还给君姑的呢?阿姊,你特地选在这样的场合,想尽办法往我和小叔的身上泼脏水,到底是为什么呢?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
见苗头不对,装睡的毕老板掐了下自家娘子,后者会意,连忙趁机为他开脱:“包大娘子,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的算计!都怪我太过蠢笨,被你三言两语蒙骗,害得我家郎君醉酒失仪,差点诬陷了申屠大人和申屠大娘子!申屠大娘子不是你的亲妹妹吗?谁能想到有人会败坏自家妹妹的名声呢!”
此时席上众人已断定是谭安芙设计坑害,纷纷指责:“这是一早就想好要坑害申屠家的叔嫂二人?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是啊,到底有什么仇怨,竟然这般对待自己妹妹……”
“听说原本该是这位芙娘子嫁入申屠府的,后来大公子战死,她骤然反悔,这才推了自家妹妹去做望门寡。约莫是看妹妹过得好了,自己反倒沦落到了小门小户,心中不甘吧?”
“哎哟,这不是自己做的孽吗,是她自己命不好,怪得了谁呢?”
这些话语闯入谭安芙的耳中,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大声,她仓惶地看向周围,只觉得每个人都面目狰狞,都在肆无忌惮地耻笑她。
谭安芙崩溃了。
她突然哼笑起来,带着鱼死网破的决绝,指着谭怀柯说:“我妹妹?哈,你们都被她骗了!所有人都被骗了……她才不是我妹妹!她不是……”
谭礼原以为她能成什么大事,如今见势不妙,赶紧去捂她的嘴:“胡说什么呢!我看你也喝醉了!走,跟我回去!”
“不,我不回去!”谭安芙一把甩开谭礼,冲谭怀柯大声吼道,“你凭什么顶着我妹妹的名头当申屠大娘子?你这个卑贱的胡女!只配做我的奴仆!”
“谭安芙!你疯了吗!”谭礼怒喝。
“我没疯!”谭安芙道,“秦王殿下,郡守大人,我要检举此女!她来历不明,冒充我的庶妹谭怀柯嫁入申屠府,其实不过是我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一个胡奴!”
登时全场哗然。
申屠老夫人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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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郡守大人,小女一时疯癫,口出妄言,请容我带她离开,好好管教……”谭礼几次上前捂嘴不成,只想着赶紧把人拖下去。
“既如此,那你就把人带下去吧,免得扰了殿下兴致。”虽说池郡守看热闹也正起劲,但毕竟是秦王大费周章开办的宴席,总不能让这种家务事抢了风头。
然而秦王却不肯放过谭礼,说道:“无妨,本王的私宴罢了,早说了诸位不必拘束,有什么想说的自可畅所欲言。”他还特地给谭安芙递了话头,“包大娘子,你这话是何意?难道申屠大娘子的身份是伪造的吗?”
“对,就是伪造的,她是假的谭怀柯,也是假的申屠大娘子,她的一切都是假的!”谭安芙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道,“区区一个胡奴,我们谭家给她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机会,如今她却忘了本,处处与我们作对!”
“你……哎……”事已至此,谭礼无可奈何。原以为谭安丰已是够蠢的了,没想到这看似精明的女儿,更是个惊天动地的蠢货。
“包大娘子,你说她是胡奴,手里可有她的卖身契?”池郡守审问。
“自然是有的!”谭安芙看向谭礼,“就在我阿翁那里。”
谭礼却摇了摇头,装模作样地说:“什么卖身契?我不知此事。”那卖身契已被谭怀柯接手花憩街铺面时顺道赎回去了,此时如何能拿得出来。
谭安芙讶然:“怎么会?她分明就是我买回来的胡奴!”
池郡守冷哼一声:“无凭无据非说人家是胡奴,我看包大娘子是真的醉酒了吧。”
“不,我没有醉酒!她真的是我买来的胡奴!家里的侍女仆役都可以作证,她绝不是我的妹妹谭怀柯!我妹妹好多年前就病死了!”谭安芙混乱地说,“不信你们问她自己!她要不肯说就给她上刑,逼她说实话!”
“包大娘子,你莫要再胡闹了!”池郡守逐渐失去耐心。
“你自己说!”谭安芙紧紧攥住谭怀柯的胳膊,几近癫狂,“我今天就要撕了你这块遮羞布,让他们看清你的真面目!”
谭怀柯掰开她的手,坦然地说:“没错,我不是真正的谭怀柯。谭家庶女一直被养在乡下老宅,早在多年前就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