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大半天,敲锣打鼓闹得人心神不宁,烤肉炖肉香飘万里,十几坛酒轮番入席,谁还有心思琢磨沟渠要往哪里挖?全都惦记着席面上还能抢到多少酒肉。
而最后那些焉知肆的果酒,想必是特地给他留着的。
筹备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他这条大鱼上钩。
忍受着脑袋里的晕眩和抽痛,申屠灼暗想,自己绝不是单纯地醉酒。焉知肆的果酒他喝过百八十回了,对自己能喝多少了如指掌,就这么一小瓿,最多令他有些醺醺然,何至于一头栽倒人事不知?何况这酒醉后也不该这般难受,以往他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从来没有如此天旋地转、头痛欲裂过。
所以他几乎可以断定,酒里是被下了迷药的。
至于自己身在何处……
通过仔细辨认,申屠灼已大致猜到,这里应当是谭家老宅。
当初他为了探查清楚谭怀柯的身世,谎称来给阿嫂收拾旧物,把这里的院落和几间房都粗略看了一遍,还找老媪仆役挨个问询过,对这宅子的布局还残留这一点印象。而且灌醉他的人是谭老爷,把他挪到这座老宅里来也合乎情理。
只是那老狐狸这么做,必然有所图谋,否则喊两个渠卒把他送回露得县衙就可以了,近来他吃住都在那里。
他图的是什么呢?
想威胁他增加附近的沟渠?没有必要吧,千金渠本身就已经将黑水河的支流引了过来,加上新开凿出的地下泉,水量算是附近最丰富的了。
想让他接盘剩下的花憩街店铺?谭家不是周转过来了吗?那几间店铺也没那么着急脱手了,以谭老爷的脾性,虽然自己不会去经营,但肯定会放在那里待价而沽的。
或者想找他帮忙疏通皇商擢选的捷径?那也未免太心急了点,他才刚刚踏上察举之路,哪有那个能耐替他做这种事,再说他与谭家也没这么好的交情。
迷药的药效还没过,申屠灼仍觉得昏昏沉沉,反应也比清醒时慢了许多。直到此时,他才闻到了一股甜腻的香味,是从不远处的香炉里散发出来的。
袅袅青烟盘旋而上,融在了此间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尤其床榻的附近,近似充盈成了一层薄雾,密密匝匝地笼罩着他。
由于一直身处于这样的香气中,申屠灼之前并未察觉有什么异样。可眼下这股甜腻的香气不断钻入鼻中,继而引发了阵阵燥热,让他想不留意都难。
巧合的是,这种香他识得。
名为红酥。
这是兰英馆惯用的一种贪欢助兴的香丸,不过由于价钱高昂,通常只有贵客点明了要才会用纯品,其余时候最多在其他香丸中掺杂一点,香气还留存些许,功用却趋近于无,只不过以此香为噱头,骗得客人多多销金罢了。
申屠灼常去兰英馆排演乐曲,自然熟悉得很。
从前他闻到的都很淡,而这间屋子里的香气如此馥郁浓厚,可见香炉里点的定是纯品的红酥,还不知道有多少丸在里头。
申屠灼后知后觉,一通百通,倏然解开了所有的疑惑,原来是自己想岔了,这一局不是谭老爷给他布下的。
既已猜到对方的目的,他自然不愿坐以待毙。
申屠灼艰难地撑坐起来,四下环视,打算先找点茶水来解渴。
吱呀
这间屋子的门推开又关上,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临近,昏黄的烛光中映出一抹倩丽的身影,依稀可见那鲜艳轻薄的外裳半褪在肩。
四目相对。
谭安芙先是一愣,而后嫣然笑道:“灼公子贪杯醉酒,不曾想竟醒得这般快,倒显得是安芙怠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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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灼倚靠在床头,闻言冷哼一声:“区区果酒,能把我醉成这样?芙娘子未免太小看我这个纨绔了。我是哪里得罪了谭家,惹得你们要给我下迷药?”
谭安芙温柔地坐到榻边,深情地说:“灼公子误会了,你明知我对你情根深种,偏偏铁了心要拒绝我,半点情面都不留,我不过是想再与你清清静静地见一面,也好倾诉衷肠。”
申屠灼气笑了,看看自己绵软的四肢,又看看榻前的香炉,质问道:“芙娘子当真舍得下脸面,你管这叫情根深种?”
“灼公子何出此言?”谭安芙故作伤心,“我不过是个求而不得的痴心人,若你也同我一般求而不得,便能懂我为何出此下策,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名节了。”
“我求你别赌,我可不想给你的名节当筹码。”申屠灼心想,谁说我不是求而不得?可我再怎么求而不得,也不敢像你这般行事,否则肯定要被阿嫂腌制了埋沙子里风干。
“灼公子当真要如此无情?”
“又是迷药又是红酥,芙娘子没少逛黑市啊。”不想再跟她虚与委蛇,申屠灼问,“你究竟想对我做什么?”
事已至此,谭安芙也装不下去了,干脆挑明了说:“买迷药的明明说能让寻常男子晕满两个时辰呢,没想到灼公子醒得这么早,害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呢。”
望着她裸露的半个香肩,申屠灼道:“你想准备什么?该不会真想用这种手段逼迫我与你春风一度吧?到时候找上我家去,再逼迫我阿母认下这桩亲事?”
“灼公子这不是都心知肚明了么?”谭安芙也受到了红酥香的影响,春心萌动,燥热不已,她又褪下另外半边外裳,俯身在申屠灼耳边呢喃,“委身于你,我自是心甘情愿。难得有红酥做媒,灼公子何不随性而为呢?”
“芙娘子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申屠灼咬牙忍耐,额头满是汗水。
不是他不想摆脱红酥的控制,这香他也不知自己闻了多久,想来已经浸透了。他是在等迷药的效果彻底散去,才能有力气推开送上门来的谭安芙。
迷药被红酥的效用冲撞,经由汗水溢出,倒是散得更快了些。
谭安芙越发肆意,柔荑在他的耳后、脖颈、胸腹处一一拂过,动情道:“灼公子,你就成全了奴家吧?此事于你于我,又有什么坏处呢?”
申屠灼侧头避开她的唇舌,努力握了握拳。
天杀的,不会真要给阿嫂当姊夫了吧!
第118章 清者自清
眼下两人之中,反倒是申屠灼更为清醒,他反问道:“你自己想当官夫人,你父亲想走捷径拿下皇商名额,所以你们才把心思动到我身上。可这事对我来说有什么利益可言?论才貌,你可比得过那些高门之女?论家底,你们也不过是强弩之末……”
谭安芙笑道:“可论手段,那些高门富贾之女可不如我胆大果决呀,她们放得下身段、舍得下脸面么?都说边关民风剽悍,女子亦是奔放洒脱、敢爱敢恨,可她们不还是做出一副温顺守礼的模样,等着家里安排亲事?”
“你这不叫奔放洒脱,你这是在强人所难。”
“那又如何?想要什么就该自己去争去抢,难不成还等着旁人施舍么?”情潮上涌,谭安芙面上绯红,言语也越发轻佻张狂,“灼公子,你就从了我吧……你瞧我那蠢笨如猪的阿兄,只会赌钱败家,以后哪能接管得了偌大的家业?唔,到时你我略施小计,整个谭家的产业就都在我们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