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听到宋长恒住院的消息。

她无法?忘怀对方给自?己?带来的恶意与灾祸,这样丑陋不堪的人,似乎得到什么下场都?是报应,都?让她快意,她仅仅是为此恍然,原来这是他这段时间在她生活里销声敛迹的缘故。

那?时她迟钝两秒,只是讥嘲:“怎么?他还想?见我??”

谭怡却说是她的意思:“让你去?看他,不是让你们续旧情,而是告诉你,他在陈既白?那?儿?落了个什么下场,我?又是在拿什么跟你谈条件。”

陈既白?。

直到她说到陈既白?。

即使路途漫长,能完全做好充足准备,却仍旧在缓缓拉开的门内望见床上一动不动的身影时,丧失了思维能力?。

她有多恨宋长恒?恨他不能立刻去?死吗?

她看着床上,想?,那?是个人吗?只有前胸到下腹得以埋在厚重的白?被下,双腿像是完全与人分离,脸部肿胀看不出样子那?甚至不是个死物或是雕塑,他那?样恐怖而僵硬地摆在那?儿?,居然是个人吗?

她回过头来想?,不至于死。

这太夸张,太可怕,太超出范围了。

陈既白?竟然是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保护她吗?

这事没有声张,甚至是常来相伴的他母亲也闭口不谈,只有谭怡在他不容易清醒的时间里听他吐露。知?道是陈既白?的手笔就该夹起尾巴了,所以对外?,宋家的小儿?子只是出了车祸,请了个长假,拒不见人。

梁穗则是这段时间以来得知?真?相的第二个。

宋夫人是在谭怡口中听说的梁穗,有段时间这个名字总在宋长恒的梦呓里,只是在谭怡面前不方便多好奇什么,如今见了真?人,也是实打实愣了许久,才朝梁穗走去?两步,难掩欣慰:“难怪他这时候还念着你,果?然是很让人难忘的漂亮姑娘。”

梁穗终于在她的缓声中敲回神,肩膀一颤,瞥了眼身侧。谭怡并无表情,至多,将脸别开了。

这不是个合适的话题,宋夫人也没有多说,只是在向前两步之后发现梁穗并没有进来的打算而停止了。

谭怡朝她使眼色,意思是看完了就出去?说话。梁穗又在床上略过一眼,触目惊心地移向宋夫人,稍稍点了点头。

宋夫人百思莫解地看着两个不曾踏进玄关的人,匆匆地带上门又离开了。

响声很小,不惊扰人的力?道,一拉一扣,梁穗耸起的肩膀连着一口气呼下来,她微颤着往后靠在门板上,各种疑团问句只管在脑子里蹿,愣是没法?儿?有句话组出来,语塞又茫然。

“他被打完扔在巷子里冻了一夜才送到医院抢救,”谭怡声音很轻,在夜晚少人的走廊却还清晰,“梁穗,我?想?他有错,但总不能拿性命赔你吧?”

她靠在门板边的墙面,对梁穗侧了侧眼,冷然中竟平添悲凉:“这就是你想?要的报复吗?”

她居然是这样来问。

梁穗并没有抬头回看,对她的误解也没有作出解释,仿佛只在沉思这句话,清浅淡漠的眉眼耷拉着,许久,才往小窗框里远远看一眼。妇人支着前额精疲力?竭地坐靠在沙发上,床上的男人依旧毫无动静,对刚才她短暂的到访也毫不察觉,半死不活地被机器记录着不算平稳的心跳。

她迅速收回眼,往旁边挪开身靠墙,与谭怡中间隔着这道门。

她突然无法?平静,心跳与身子颤栗不止。

却不是因为多么怜悯,而是感到后怕,对造成?这副场面的那?个人后怕,对自?己?当初一头脑热的决定后怕。

是她亲手把自?己?卷进来的。

梁穗回味着谭怡的话,如果?宋长恒没捡回这条命,她要如何自?处?陈既白?呢?他是会因为犯罪毁去?前程吗?还是会被庞大的家族护着,掩盖着。

她不敢设想?了。

长久的沉默,谭怡一直看她,等她,终于等到她眨眼抬脸,问出关键的:“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辛黎前两天找了我?,”谭怡直说:“是问你们的事,之前我?们三个人的牵扯,我?并没有发表什么态度立场,所以她希望我?出面把事儿?再闹出来,脏水往你身上泼,多少人信不重要,她不想?让你好过,控制舆论也会压死你。”

顿了顿,低眉再抬:“所以我?找你来,是想?用这一桩祸,换他今后平安。”

梁穗看着她,在这一番可以说是威胁的话里,异常平静,像是她做与不做都?跟自?己?没有关系,独独思考着,酝酿的答语是:“你对他那?么用情,他却辜负你,你不报复他,反倒希望跟我?交换他平安?”

她们争了那?么久,到这一刻,梁穗觉得从没有一刻真?正认识过谭怡这个人,拜金虚荣,痴情昏脑,冷漠好胜,可悲可怜,哪一个都?是她,哪一个又都?不是她。

好比现在,她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笑,凝望向不远闭合的窗,冬天夜黑得奇快,万家高楼灯火投射在窗面成?形状不一的光斑,零零落落在她眸底,梁穗却没法?儿?从她眼中窥见什么。

就连开口的语气也琢磨不透:“所以其实,我?们都?很可悲。”

那?场洪流里的争端不算全无真?相,她高中就跟宋长恒谈过这事儿?就不假,只是那?些话对她的刻画太少了,他们那?段感情,她的历经才算丰富啊,至于宋长恒,从头到尾都?是被爱着追着的那?个而已。

高中时候她热诚暗恋,是在高三被宋长恒高看一眼姿色才收入囊中,尽管他轻浮,庸俗,内里败絮,俩人也算度过了一段平和又充实的日子。

后来谭怡费尽心思追着他考上了京大,却被匆促提了分手,问就是腻了,没意思了,三分钟热度,一腔真?心付诸东流。

对梁穗的积怨也是从大一开学不久的军训期间,有次她装病才溜出去?跟宋长恒见面,原以为他愿意主动邀约是心有转圜,却只是向她问起了当时队伍里凭张脸就出尽风头被挂上论坛表白?墙各种帖子里的梁穗。

有些人优秀起来可不就是这样可恨,在讨人欢心上都?轻而易举,毫不费力?,只是站在那?儿?就有足够的人捧她,爱她,追逐她,耀眼到无论哪方面都?无法?比拟。

性格,外?貌,能力?,她一度让人找不到能贬到哪儿?去?的缺点。所以说来可笑,如果?不是这一层嫉妒,憎恨,谭怡其实没有任何理由说服自?己?与这样一个姑娘作对。

俩人左右平行,这时都?陷入了无声的凝寂,梁穗见她片刻后抬头就以为她要接着话说,却突然转向对视:“而这些所有,关于你,关于我?们,陈既白?都?清楚得很啊。”

冷不丁的一句打得应之不及,梁穗手心紧扣,哑然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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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半,天蒙蒙黑。

车辆穿行过长街雪道,车内不断响起拨打电话与次次不休的忙音,中控台的导航显示目的地还有三公里。

陈既白?单手扣紧了方向盘,接着换号码给对方拨打,不断在危险边缘试探的车速也在一边吊着神经。

高速下的轻雪细屑撞落贴黏窗面,被雨刮器不断撇带,有如繁乱思绪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