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着气动了动,发现自己落在一条狭窄幽暗的甬道中,墙壁上的壁画不知加了什么材料,散发出幽绿色的荧光,勉强让容音能看到周围。
头顶大约三四米高的地方有个洞,能容一个体型不是很健壮的人掉落,不过容音爬起来的地方散落着很多石土块,破洞也没有人为痕迹,她只能叹息是自己运气不好,踩到了这豆腐渣工程脆弱的一环,碰巧跌进来了。倒是省了找入口的功夫。
外面依旧是藤蔓遮天,分不清白天黑夜。她看了一眼手机,但是手机也一反往常地无法运行,容音强行按了几下电源键,屏幕上竟然出现老式电视信号不好时那种雪花纹,同时发出刺耳的滋啦声。她不敢再按了。
一是怕鼓捣来鼓捣去手机主板直接烧掉或者电池爆炸,那就划不来了;二是怕邪物作祟,虽然她见多了那种东西,但如果被这玩意儿突然惊吓到,人身上的阳火就很容易熄灭。
容音放弃了追问现在的具体时间,把手机重新塞回兜里,顺手把背包从屁股底下拽出来,结果左腕撕心裂肺地疼了一下,她扶着墙大口喘气,半天没缓过来。
掉下来的时候没摔破脑袋已经是万幸,多亏背包垫底,脊柱也没事,怕是当时本能反应地撑了一下手,左腕不是骨折就是脱臼了。
还可以……她还可以走……
容音眼前又浮现出易晚的身影,她刚才轻易地放松了警惕,仿佛陷入了一种被催眠的状态,以至于她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她看到的“易晚”应该是鬼。鬼气很重,和宁归玉的气息有些相似,但是鬼气比宁归玉要重得多。
到底怎么回事?
宁归玉的鬼魂戴着那个银镯子,“易晚”也戴着同样的镯子。
这镯子的来历说来蹊跷,自从出了那件大事后,容音在云深醒过来,手腕上就戴着那镯子。可镯子到底是怎么来的,她竟然完全不记得,只知道这是父母留下的。
后来她逃出云深,也无数次想要弄清镯子的来历,但是怕云深的人找到她的踪迹,又不敢大张旗鼓地出去打听,因此一直也没有太大进展。
再后来就去了忘虑阁,其实镯子不是丢了,而是她送回了璄州。至于到底为什么要送回去,还和一段往事有关,说起来就有些复杂。那天早上她去忘虑阁上班去晚了,事后告诉岑鹤九她是出去帮人看风水了。她说了谎。
那天她回了璄州,办事是其次,主要是把镯子物归原主,埋在了容亭修的墓碑前。容氏和岑氏的祖坟离得不远,所以她才会看到岑氏祖坟的狼藉惨景。
镯子是她亲手埋进去的,按理来说,不应该也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千里之外的燕丘。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有人早就知道这个镯子的特殊性,提前复制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赝品放在这儿;二是她前脚离开璄州,镯子后脚就被人偷走了。
究竟是不是赝品,只要追回镯子就能明了。现在关键是镯子到底在哪里。
宁归玉的鬼魂消失后留下一枚金鳞钗,却没有镯子的影子。容音一路上也回忆了这件事,按理说人死之后身上一切饰物都不可能是实体,就如同人死的时候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死了之后鬼魂穿的还是红衣服,可这衣服是不可能被人触碰到的,镯子同理。
那么容音推测,镯子的实体一定还放在某个地方,很有可能就在这锁龙山里,因为刚才她又在女鬼腕上看到过。
如果是这样,金鳞钗也不会留下实体才对。除非是玉娘的魂魄已经不能支撑她等到容音过来,所以才强行以金鳞钗为依托,将魂魄寄身其中。
也就是说,玉娘已经不能完全说是一只鬼。鬼与物结合,灵气互取,如果怨气真的足够强大,最后就会鬼与物合一,成为类似妖的存在。
到那时,假设容音没有来到燕丘,后果会不堪设想。
容音可以肯定玉娘等的就是她。可玉娘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丧心病狂到不惜冒着毁灭一个村子的危险,也要把她吸引过来?
还是说有人一直都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密切到连她哪一刻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一清二楚?
容音越想,心里就越是发冷,眼神也渐渐变得肃杀。
如果是这样,在她想要打退堂鼓的时候,不管她看到的“易晚”是否真是她母亲的灵魂,这个灵魂的突然出现也不过是引她入套的一环而已。而她会孤身一人掉入巴氏陵墓,也是对方已经算计好的事情。
会这样做的人,除了觊觎她纯阳身份的不怀好意的恶徒,就是云深。容音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她命格特殊,以前被各种各样的盯上过,有的人想利用她的力量,而有的人完全没有良心一说,只是单纯想置她于死地,用类似巴兴言的方式,把她视为猎物。
关于她是如何从那些人手下逃脱,容音已经不想再回忆。
她在黑暗中借着微弱的光线站起来,发现甬道的一头是石门,虽然破旧不堪,但保存完好,没有被人破开过的痕迹,想来也和村民从不敢轻易入山有关。另一头延伸进黑暗,看不见其中有什么。
容音从头打量墙上泛着绿光的壁画,很敏感地嗅到颜料中的血腥味。
就在她打算仔细看看的时候,不远处的石门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容音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抖了一下,然后警觉地贴墙蹲下,但半晌都没有再传来响动。要不是石门上头的灰尘盖了一地,容音都要怀疑是自己刚才幻听了。
仔细回想,刚才听到的不像有东西想破门而入的动静,倒像是有什么从天花板上掉下来,重重砸落的声音。
可这里天花板上光秃秃的,能掉落什么?容音纳闷儿地抬头,总不至于没走几步,就会有个死人砸在她头顶上吧?
第61章 双蕖怨25
屏息许久后再无动静,容音看这石门结实,就算有什么东西想破门也没那么容易,才重新站起来打量壁画,以期能找到更多线索。
如果不多想,壁画前面几幅似乎只是描绘了人类胚胎从受精卵开始的生长过程。背景也是暗红色,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母亲温暖的子宫。
但是继续往后看,会发现令人毛骨悚然的转折。到了胎儿发育完全之时,出现在画面上的是一个女人分娩的场景,胎儿从女人体内挣扎而出,女人痛苦的神情跃然画上,一根血色脐带与浑身沾满母亲血腥的婴儿紧密相连,但女婴的脸却是一副红面獠牙的恶鬼相。仿佛此时的母亲和婴儿通过脐带命运与情感互通,而婴儿的罪恶也是来自于母亲。
壁画的笔法很现代,与之匹配的是这些画面一幅比一幅栩栩如生。婴儿纯黑色的眼睛盯着容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吞吃入腹。
接下来的壁画突然画风一转,变得非常抽象,大片大片的红色调堆积其上,让人看了不知所云。
但是容音站在这些画面前,却突然明白了这是在讲什么。
暗红色是人体表面血管缓慢流动的血液,鲜红色是喷涌而出的生命之血,黑色是母亲的绝望和怒吼,红中掺杂的黄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画面的最后,是一块水头极好的玉佩,翠绿色泽如山间老树,中心一点鲜红如林中初生朝阳。
这是那纯阳血的女婴被亲生父亲炼血的过程。
这壁画上怨气冲天,煞气极重。
容音将手覆上去,出于相似命格的感应,能够确定这颜料中也掺杂了那女婴的血。
巴兴言不愧是个机关算尽的商人,他真的做到了“物尽其用”,连死人都不放过,让这孩子死去后的怨气也为他所用,用来守墓是极煞。
如果她的灵觉没出错,在这陵墓深处必定还有一个可以聚集阴物的“阴池”,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宁归玉能在这里吸引成千上万的冤魂,那些冤魂又为什么能够成长得如此迅速,能够在宁归玉的魂魄散去后还继续停留在山谷中。
如果是普通人误打误撞进来,或是没有真功夫的盗墓者落在这地方,多半会为这怨气所害。像刚才容音那样产生被催眠的感觉都还是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