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余不满地嚷嚷:“什么叫我给她添麻烦?我有手有脚,又不用她照顾。”
含烟瞥一眼顾余,嘴上客套着回答:“他其实……”
“我挺好的。”顾余把餐盘推到她手边,用公筷夹了两块排骨,“你不爱吃这个吗,我特地给你点的,再说下去就该凉了。”
顾父无奈地喝了口茶水,本想借此试探这个姑娘对自己儿子态度的想法只得放弃。前阵子的订婚突然之间不了了之,他不清楚缘由,就算有意撮合两人,可毕竟是婚约,前提还要看他们对彼此是否满意。小辈的事,他不好管,但希望他们幸福却是真心实意,放下茶杯,他拿起身旁的公文包起身,不准备久留:“你们先吃,我还有点事要处理,这顿饭就当是这次的见面礼了。”话是对着含烟说的。
这顿饭吃到结尾含烟才知道顾父并不是专程为了她来到这里,而是前些日子生病耽误了几个公司会议,和生意上来往的朋友商谈过后,才顺便来看一看这个从小放养到大的儿子。
“你别听我爸乱说。”顾余怕她多心,人一走便着急解释,“我总在我爸面前提你是因为……”因为什么,他笨笨磕磕半天,绞尽脑汁也思索不出后半句。
“都是朋友,有什么不能说的。”含烟打了茬,表示根本没放在心上。她云淡风轻的态度让顾余松了口气,说他没出息也好胆小鬼也罢,自己的那点多余的心思就像个定时炸弹,他怕她知道以后没准他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那样无异于得不偿失。现在的情况就很好,他不累越城池,偶尔生活中她还会需要他,两人保持分寸之内的关系,不近不远,实际他已经知足了。
这个话题显然不适合再继续聊下去,顾余适当说起了旁的:“你志愿打算报哪?”
含烟倒了半杯饮料,盯着瓶身有些发愣:“没想清楚,到时候再说。”
“你要离开?”他追问,“现在?”
“不是。”
“那你收拾东西干什么?”顾余后知后觉,心中没由来地发慌。这段时日她低落的情绪他有所感知,可每次询问她又三言两语草草敷衍,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极有可能和温屿有关,一定是他们其中出现了变故。
温屿,温屿。这么想着,少年清雅的容貌在脑海里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耳畔,含烟的语气平铺直叙,隐隐透着点沉重:“顾余,我想和温屿断了。”
咔嗒。
顾余手里的筷子掉到了桌面上,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确定刚刚那一瞬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想好了?”对于这件事,顾余发表不了有用的意见,主动权在她手里,他不过是一个置身事外旁观的局外人。
她说,再纠缠下去貌似也没有意义了。而且,再不久,她将要去另一个城市,永远地离开这里,既然要走,便要干脆利落,藕断丝连只会让人懦弱退却。
她和温屿,本就没有任何可能。
看着她的脸,顾余笑笑,倏然发出一阵感慨:“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变了不少,你以前可不是这种犹犹豫豫的性子。”
以前,无论待人还是待事,她甚至比他要散漫得多,一向随心所欲,喜恶留走,往往全凭心意,哪里还需要告知别人自己的决断。思念某种可能,他稍微严肃了神情,身子靠近了,是认真地问,“你不会真动心了吧?”
第0082章 81.决断
说话时顾余牢牢锁着她脸上的神情,像是非要证实些什么才能安心,心也紧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他忐忑着,说江含烟,你别吓我。这件事无论从伦理还是舆论道德方面都是令人难以承受的,这不仅仅是他自己的私心,还是为了她以后的生活和名声考虑。
手指摩挲着瓷杯上深深浅浅的纹路,含烟笑了起来,眼底逗趣的意味,反问他:“你觉得呢?”
“我哪能猜出来你怎么想的。”顾余竭力掩藏自己寻求答案的急迫,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随便你。”
“顾余,我曾经跟你说过,我这种人,很难爱上一个人。”她不相信感情,同样不会爱人,全心全意与她而言几乎是个完全陌生的词语,这么解释,含烟认为已经很清楚了。虽然她至今还难以想清偶尔那点动容究竟来源于何处,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绝不是爱。
这一刻她仿佛又恢复了他们初识那年的模样,神情淡漠,冷心冷情,好似任何事都不能入她的眼,顾余怔了怔,心口一缩,像是被针轻轻扎了下,待他仔细再寻,已踪迹全无:“…我只是担心你。”
往常,他决计不会说这类堪称矫情的话,可这会又顾不得那么多了,他需要她的否认,只有那样才能使他稍微心安,倘若刚刚她点了头,顾余想,那么他一定会毅然决然地带她离开。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步毁了自己。不过还好,这么看的话事情不算太糟糕。
接近月末,气候一天天热了起来。一直到夜半,含烟还没有合上眼,脑子里反反复复全是今晚温屿和自己的对话。黑暗荼毒了天上的月光,少年把手放在她的脸上,温度被夜里的冷风浸泡,些许凉薄,离得近,含烟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气息。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让含烟有片刻的失神,那是她常常带在身边的一款女士烟的味道,不辛辣,有股薄荷香,可这样的味道却不该出现在他身上。怔然抬头,他们四目相望,月光如水般倾泻在头顶,在风吹泛起的水波中,此时,他的眼睛倒映出一个小小的自己。
“味道怎么样?”开场白却是这一句,含烟拂开他的手,走向大桥另一边。含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把他约到这个地方,只是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江上夜景挽留住她的脚步。石桥风很大,把投立到地面的身影都吹得朦胧起来,但依旧能够看清,隔着女生寸步之远,少年迈开步子跟了上来。
“还好。”那是将近一分钟后,温屿才回答了这么一句。
双手撑着扶栏,碎发在眼前随风凌乱,她的肩膀随即多了一层重量,含烟稍低下头,瞥见自己身上多了一件外衣,还有他刚刚抽离的手。
“别着凉。”他的声音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像被江水浸泡过,哑着一副嗓子,尾音发低。
身后过了大桥是万家灯火,满目堂皇,映衬得这一方天地好似漆暗。温屿两只手随意撑着桥边的围栏,后颈微微压下,目光投向粼粼的江面。
含烟和他说了谢谢。
半晌无声,不知是故作未闻还是他没有听清,或许前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含烟低头时看见了他收紧的手,很用力,骨骼往外凸起,像要把什么东西生生捏碎。
肩膀还搭着他的外衣,属于少年身上滚烫的温度将她
牢牢包裹,含烟因为他一刹的触碰有些绷紧的肩膀放松下来,也跟着扭头看向江边。
后面有低沉的声响,像是重物坠地,不看声源,光凭独特的音色便能轻而易举地猜出是广场上一到整时便响起的钟声,不多不少,刚好十下,昭示着现在是十点整。
夜半从没外出走过夜路,头一次经历,这样寂峭中的闷响反倒是种奇妙的感受,含烟站直了身,衣料若有若无地触碰到少年的胳膊,不过这点动静太过微弱,她自然而然地忽略掉了:“把衣服给我,你不冷吗?”
虽说是夏日的夜晚,可毕竟接近凌晨,与白日相比尚算低温,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鼓起的衣摆显得他身形分外单薄,好像下一秒便会被无际的黑暗吞没,含烟抬起胳膊,把衣服脱下来递给了他:“穿上吧。”
转过头,温屿定定望着她,没有接:“你终于肯见我了。”
终于。不知他有意无意用上了这个词语,里面倾诉着什么不言而喻,含烟突然头脑发麻,想不出适当回复的话语。
“温屿。”于是她叫了他的名字。
腰身被一双有力的臂膀钳制,他今日戴了一只腕表,冰冷的触感硌得她后腰隐隐作痛,这个拥抱让含烟措手不及,诧异只在一瞬,她扬起下巴勉强够着他的肩膀,双兰у生у整z理手悬在半空又落下,最终没有推开。
少年的气息落在耳畔,委屈撒娇,脆弱不堪:“姐,我想你。”
很想很想。
“温屿,我有话和你说。”含烟没忘了约他来这的目的,既然见面了,心中已有决断,那么有些话,早晚都要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