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逛吗?”袁未罗问她。
萍萍正犹豫怎么回答,袁未罗就委顿道:“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
“刚好我也逛得差不多了,一起走。”萍萍便同袁未罗一道回驿馆。
上回她听馆吏说能代煎药,早晨就拿着?药找去后厨,却被告知驿馆代煎必须要先登记,负责入册的馆吏刚巧出去,无法办理,让她过一、两个时?辰再来瞧瞧。
这会逛完回来,刚好过去一个时?辰,萍萍揣着?药又跑了一趟,馆吏在了,登记了册子,自明日起就可?以帮她代煎药了。
萍萍约定取药时间,千恩万谢,方才返回客房。
一进门,就瞧见蒋音和坐在桌边,桌上多个盛着?各色丝线,手?绷剪子的竹筐,蒋音和指带顶针,飞针走线,正做女红。
萍萍走近数步,瞧出蒋音和在做的是个香囊,上头的兽首即将完工,已?能瞧出威风凛凛。
“绣得真好。”萍萍夸赞。
蒋音和原本不打算搭理她,但?过了会,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笑:“绣给我哥的,他马上快过生辰了。”
“是吗?”萍萍追问,“什么时?候?”
不知者无罪,但?知道了,蒋望回是朋友,不备贺礼就说不过去了。
“就这个月廿五。”蒋音和已?经绣好,收了线头开始填香,拿出一个挂着?金勺的小盒,一点?点?往囊里舀香料。
萍萍既瞧又嗅,哪怕以前没见过,也能通过一双眼判断出绢料和香料的品质不一般。
“这是什么香?”萍萍以为檀香最贵,便猜,“檀香?”
蒋音和飞快勾了两下嘴角,走针收口自从上回街边瞧见那劣质檀香后,就再不用檀了。她给哥哥用的是沉香,久藏不朽,常用无障。
萍萍忽然发现框中没用的那只绷子下隐约还有一只香囊,误以为蒋音和要
送兄长一对,笑着?去掀手?绷,没打算碰香囊,只想?瞧清楚些,日后给蒋望回送礼有个参考:“这只已?经绣好了吗?”
蒋音和一开始只打算给蒋望回做,但?绣着?绣着?,就想?给殿下也做一只。到后来准备送殿下的龙涎香囊反而?先做好。萍萍一问,蒋音和心里一慌,尖声呵止:“那不是送他的,你别?动!”
蒋音和站起用力捂住手?绷,遮挡香囊,她手?上抓着?针,没注意一下刺进萍萍肉里,鲜血即刻外冒。
萍萍被刺得咧了嘴,缩回右手?。
蒋音和瞥见血红,一霎内疚,却又想?是萍萍先不经允许乱动,被刺活该。蒋音和也不言语,径自收起竹筐,回自己那半边客房去。
萍萍吮了吮被刺破的手?背,还好,小伤口,一会自己就结疤了,蒋娘子方才多半是激动误伤。
只是她为什么那样激动?
刚刚揭开手?绷那一霎,萍萍闻到一股自己从来没闻过的浓烈香味,还有,那香囊上绣的不是兽首,而?是一对并蒂莲花。
蒋娘子已?经有心上人?了?
这一日,蒋音和再没同萍萍讲过话,萍萍晓得蒋娘子在气头上,亦不敢主动招惹。
她也不敢在驿馆里逛自己毕竟是官人?带来的人?,万一误闯误见了什么,冒失坏了规矩,会影响官人?他们的名声。
只能枯坐房中,等官人?他们回来。
前段日子困于吸江楼的那份穷极无聊、无以自遣再次涌上心头,她肘撑着?桌子,手?拖着?腮,无精打采地想?,就算是一朵花,困在瓶里久了,它也枯败了;一只鸟,困在笼里久了,它也不会再啼鸣。
但?凡听见车马声和驿夫的声音,萍萍都会透过纱窗眺一眼,等晚上瞧见林公下马车,她即刻就像打开鸟笼一样推开纱窗,林公后面那辆便是柳蒋二人?所?乘,蒋望回先下车,柳湛随后,钻出车厢那一刻,明明是他自己余光主动寻去高处,却不察本心,以为是无意扫见窗边佳人?。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即刻扬起两侧唇角,漾笑。
下一刹却立马敛去,头也始终低着?,好像从始至终不知道萍萍在上面招手?。
柳湛踩凳下车时?,蒋望回已?在旁边站定,觉察动静,抬头仰望。萍萍一开始没看蒋望回,见他抬了头,方才挪目对视,也挥挥手?,又给蒋望回打手?势,让他提醒柳湛。
蒋望回迟滞须臾,帮萍萍传达:“萍娘子在上面。”
柳湛这才面无表情仰望,萍萍高兴得又挥了两下,而?后消失在窗边。
柳湛晓得她是跑下楼了,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萍萍提裙小跑的样子,他面上不显,依旧板着?脸,但?在与蒋望回分别?,独自跨入庭院后,步子就开始越放越慢,萍萍在开满海棠花的院子里赶上柳湛:“官人?。”
他侧身展臂,极其自然将她揽入怀中,查案阻滞的隐忧思虑,甚至这两天因?她而?起的愤慨焦躁,竟都在这一刻消散,他甚至能无比平和地想?,前面那两道立着?的蔷薇花架,过几天也该像它底下的海棠一样,开花了。
但?这份宁静没有持续多久,柳湛很快恢复成?寻常的思深忧远,并暗暗告诫,怀里是个女骗子,而?自己只是虚与委蛇。
他脸上又浮现那种最常见的淡笑,缓缓低头看向?怀中萍萍,发现她正仰着?脑袋望天,便也随之望向?苍穹,星繁如砂,看来明天极有可?能会落雨。
其实萍萍刚才无意瞥见漫天繁星,立马就想?到了要送柳湛的那支簪,继而?思及月钗,“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然后开始在星辰满布的夜空搜寻皎月。
她半晌不说话,又不正眼瞧柳湛,他按耐不住:“在看什么?”
这天上有什么需要欣赏这么久?
那星簪是惊喜,断不可?提前告知,萍萍便只眨着?眼睛说最后的:“我在找月亮……”
柳湛轻笑一声:“今夜星多若砂,如何寻得到月?向?来是月明星稀”说到这里话顿住,记起萍萍曾说他是她的月亮,也随即想?到那句夜夜流光的情诗。
他猜到她的心思,却不知为何,心里堵着?一口气,明知伤人?,却偏要说完,“星亮月暗,星多月无,月亮与星辰几难相伴。”
瞧见萍萍的眸光很明显黯下去,他心里两分痛快,却又生出几丝新的,不曾体味过的别?扭。
原来一个人?的难熬有这么多种。
萍萍却在这时?再次绽放微笑,柳湛瞅着?她重打起精神,杏眼亮起光:“官人?今天查案很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