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望回再次见到萍萍,是在翌日的封后大典上向她跪拜。
在叩首那一霎,他觉得脑袋沉重,有点抬不起来。
之后的庆贺宫宴喝了不少酒,染上醉意。
宣德门御道不能策马,他是走回去的,经过御道时心里响起自己曾经的声音,“到了春天,杈藤桃李杏争春,这道很好看。”
可惜眼下还?是秋天,残荷枯败。
荷叶枯时秋恨长。
眼下已近日落,东华门外交易禁中买卖的商贩早收了摊,再没有人提着裙子飞奔,跑两步,突然?松手,脚尖点地,莲步轻移。
而?那条医馆,因为前些年的走水,已经翻修一新,全都不一样了。
他又回到了清清冷冷,广寒宫般的家?。爹娘已归边关,蒋望回不用?再向谁请安。池塘隔断蒋府前后,十数个高过水面的石墩雕凿若莲,他踩上去时脚步竟有些虚浮,搀了一搀,身往前栽,头往下望,池水清澈,水中藻荇交横,众影恍惚。
蒋望回回房继续喝了会酒,直到半夜才忽然?想?瞧画,拉开抽屉一看,画没了他心中立马沉一下,那画被爹爹销毁了!
那个懦夫,自己对不起别人,逃避着不敢帮,不敢联络,甚至不敢打听。这辈子就做缩头乌龟,还?要把他的画销毁了!
蒋望回一下酒全醒了,缓缓蹲下身捂脸,之前还?在官家?面前义愤填膺,说因画占先机。
窗外,秋风起,白露生,寒蝉鸣。
番外二 芒种:青梅熟
端午方过, 宫里挂的艾人?蒲叶尚未收起,宫人?们才刚开始撤香糖果子?和五色水团,端着梅红匣子?从官家身边经过, 恭敬行礼。
如今帝后同住一宫, 柳湛径直往寝宫走,大步流星。
他下朝就来找萍萍, 刚踏进门,萍萍就笑着迎上:“是有什么好?消息吗?大老远就乐不可支。”
是她爱听的消息, 柳湛笑道:“善堂来人?了。”
萍萍仰头分唇, 看向柳湛。
柳湛抚她手背:“收拾收拾, 随我出宫。”
之前大家约好?来道喜,如今成亲半年多?, 才来且包括夕照在内,一共就五个人?。
但每个人?都抱了许多?土特产, 当?然少不了给萍萍炸的馓子?。
君无戏言, 柳湛真领着他们逛东京城。
油醋库、京城守具所、驼坊、象院、大伙瞧什么都稀奇。
善堂堂主?也来了, 感叹:“你们这房子?也太密太高了!”
众人?应接不暇, 过了州东虹桥一顺全是库房,上头挂着富国、广盈、万盈、永丰等牌匾,堂主?好?奇:“柳大官人?,这里面存的什么货物??”
柳湛笑道:“是麦子?。”
“那这吃得完啊?”
“够吃十几年了吧?”
善堂的人?七嘴八舌,柳湛跟他们熟了, 会开口:“要是真够十几年就好?了。”
“柳大官人?, 这应该是京城最多?的库房了吧?”
“近新城的草场, 比这多?,有四十余所。”柳湛如数家珍。
前面铺子?在卖包子?,排着长队, 香气四溢,众人?都吸鼻子?。柳湛笑道:“王楼山洞的梅花包子?是东京一绝,我请大家吃。”
话音落地?,隐在暗处的随侍现身代?排。这时一群穿白襕衫的书生也来排包子?,萍萍之前听大伙告知了许多?人?近况,甚至连那赵铁匠,都在途经某间铁匠铺时提了一嘴,说他找了个带孩子?的寡妇,三月份成的亲。
但没听说张安,便问:“张安呢?他今年考中没有?”
柳湛闻言敛笑,撩起眼皮瞥着萍萍。
“没有。”善堂人?叹气,“他自己倒不气馁,说来年接着考。”
萍萍这时发?现柳湛盯她了,刚要用眼神嗔他堂堂天子?,怎这般小肚量?
柳湛已凑近萍萍耳边,说只?有他俩能听见?的悄悄话:“他多?考考,考中了朕封他做官。”
萍萍对胸捶柳湛一拳,柳湛就势把她手抓住。
善堂众人?计划在东京待五日,萍萍每日作陪,柳湛有空也会赶来。
这一日他早朝后政务繁忙,酉时才脱身汇合,一遇萍萍就牵住追问:“早上你们都逛了哪些地?方?吃了什么?累不累?”
“早上逛的东街,瞧了探搏、纸画、令曲、卖卦。”萍萍说到这一笑,早上大伙都算卦,她也舍两枚铜钱算了一回。那先生说她和柳湛的日柱是鸳鸯天地?合,天造地?设一对,夫妻宫还都用神。
萍萍原本打算自己偷乐,想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踮起脚在柳湛耳边分享。
他早自己算过。
那两年里,绿窗幽梦,推算无数回,也算支撑自己的一点点希望。
柳湛柔声?:“那我还告诉你一点,我俩不仅如此,还有大运走的喜用也一致,不会分开。”
一辈子?都分不掉。
柳湛不由自主?握紧萍萍的手,萍萍也屈指回应,二人?力道皆逐渐加重,萍萍呲牙:“哎呀掐疼了。”
柳湛赶紧松一些,赔罪,不好?意思?成较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