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要她赏脸,她不得不赏,就当成见客人不就成了。上楼换衣服的时候特意选了一件特正式的衣服,下楼的时候楼下的阿姨遛狗回来看到她这身打扮还问了句,“哟,小容这周末都要往公司赶啊?”再上车的时候,她分明在他波澜不惊的脸上读出了诡异两字,的确,相当的诡异。与一英俊多金的美男(虽然腿不太好,脸是长的那个没话说了)共进晚餐,即使不是花枝招展,至少也应该精心打扮一番吧。可李汐有点发呆地看着眼前的人,一丝不苟的装束(像要往谈判桌赶似的),许是只匆匆打了点粉底,脸上只有薄薄的淡妆,眼睛带上了隐形更显灵动。他随后淡淡一笑,勾起的嘴角闪过一丝无奈,才用了20分钟便能从一身污秽变身成出去约会的女人,在他眼中看来还真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车在夜幕中飞驰,她只知道他开着车七转八拐地在还不算繁忙的城市中穿梭,也没问到底是去哪,只是想着能尽快结束这“赏脸”的晚饭便是好的。
最终车还是在一幢老石库门建筑门前停下了,石库门青砖下,洋溢的是悠然的法式风情和贵族气质。容意之前跟着副总见客人时来过一次,记忆中的印象是用餐时间等代客泊车极度漫长。可李汐下车后,立马有人熟门熟路地迎上来接过车,动作那个迅速,态度那个真诚啊。看来他还是常客,一进门便有人上前迎着问,“您今天没预约,主包房已经……”一幅小心翼翼的样子,服务倒是周到得很。
“随便就成了。”边回答着,手杖落地,声音干脆。他的步伐迈得比常人大,只是步速稍慢而已,一步步走着,节奏鲜明,倒显得比旁人大气。
一楼侧门外,精巧的露天庭院几平米见方,纤尘不染。上了二楼,小包间及地的刺绣幕帘于两边垂起,恰如盛宴开启的帷幕般让人心醉。内部装修很低调,同时保持了楼房原有的结构,洋溢着淡淡的法国风情,主打的却是淮扬菜。菜肴很精致,装盘漂亮,刀工细腻。蟹黄鱼翅汤包鲜嫩的差点没让她咬掉舌头,还有一个甜点来着,她实在是太喜欢了,有点椰子的味道,入口棉棉酥酥的,极品。
一心品着美食容意其实没忘不时看看美人,可坐在她对面的李汐在用餐的过程中没有发出过半点声音,看得出家教很好,他睡觉的时候说不说梦话她是不知道,倒是觉得他把老祖宗“食不言”的训诫发挥到极致了。看在美食俊男陪着她的份上,最重要的是他帮忙签定了晨辉这样大客。虽然知道这顿饭结账的时候就是她心碎的时候,但没关系,她安慰自己,年终奖金终会拿回来的,她这是投资,目前为止前景明朗的投资。
用完餐后,脸也赏了,这顿饭算是结束了吧!还来不及埋单,一穿着比容意更正式的人走上前微微弯着腰询问说:“李先生上个星期开的94年Latour现在已经醒得差不多了,是现在饮用还是……”李汐没看他,他说话的时候倒是微笑地斜看了一眼容意。
“直接拿上露台吧。”李汐看了一眼一脸雀跃等着走人的容意,嘴角轻扬着对她说:“上个星期喝的时候口感还很粗粝,不知道今晚我是不是能荣幸地邀请容小姐陪我一起品品这酒是不是已经彻底醒了?”
她看着他笑得飞扬入鬓的眼睛,刚才是赏不赏脸,现在是容不荣幸,好,非常好!她也笑,左脸的酒窝牵扯得异常清晰,“应该是我荣幸之至才是。”
三楼是充满私密性的独立空间,挑高的木质屋顶令心随之开阔,更为开阔的是推门而出的露台,多色玻璃点缀的法式门窗和墙上随处可见的法式雕花纹路尽显法式浪漫。湖光水色、青树碧草尽收眼底,夏夜里阵阵微风轻抚过脸颊,只是觉得舒服。她呼吸着周围的空气,呡一口顶级好酒,充盈口腔的宽阔弥漫的新橡木香子兰味,带成熟美好的单宁,留香十分长。虽然是再次被挟持上了露台,但她却没法否认,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好酒,真真是顶级的享受。
品好酒的途中不忘偷看一眼旁边神情淡淡李汐,微微斜倚着栏杆,右手轻摇着水晶酒杯中的红酒,夜幕下的他其实显得宁静得淡然,文艺青年的说法是,他在你身边,却显得那么遥远。其实他喝酒的样子很好看,低头轻嗅着杯中酒的香气,呡一小口,含在口中仿佛要尝清楚每一分味道才舍得一点点地啜。本来她觉得他是那种暴发户,富二代,可是没法子否认,一个人骨子里的优雅是学不来,装不出的。她陪过很多大客户吃饭喝酒,其中不乏标榜自己爱酒如命的大老板,可是看着他们牛饮豪喝的样子,真的是暴敛天物;难得一两个真的会品的人,倒又装腔作势一脸陶醉难以自拔的模样,让人看了倒胃口。
最后真的如她所愿,赏脸赏完了,荣幸也荣幸过了,可她没把埋单说得出口,他这样的男人,怎会做出让女伴埋单这样有失身份的事。她也深谙做人之道,知道他把自己刚才的“请”权当玩笑,最终没敢擅自开口。
他开车送她到小区铁栅栏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一大清早便出门的容意其实已经累得想趴下了,他一路开着车的时候她便昏昏欲睡,好几次挣扎才没让自己睡着。反观白天觉得有点呱燥的李汐一到晚上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深邃得让人难以捉摸。这人难道还是个变色龙不成?
车最终安全地到达了目的地,之所以特别强调安全,是因为途中他数次换挡加速让她在沉沉睡意中也捏了把汗。之所以加强目的地的重要性,是因为她今晚的艰巨任务已经圆满成功了。
“今晚真的很高兴能和容小姐共进晚餐。”车内灯光黯淡地打在他的脸上,晦暗中眼睛却显得很美,熠熠星光璀璨而闪亮。
“我今晚也很高兴,呵呵,时候也不早了,您路上开车小心。”受不了他的高压电,兀自打开车门,关门前还不忘礼貌一声,“再见!”其实她想说的是再也不见,她本来就不应该和他有交集的。这样的晚上,托他的福,现在是酒足饭饱思梦席啊!可她再想想,其实他也没有吃亏啊,她陪了他一整个晚上了,平常见客人都还没这样认真过(不想承认自己有那么一丁点的陶醉)虽然他应该也不乏人陪,在露台喝酒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两次,第一次他看了看屏幕,脸色如常地按掉了。第二次连屏幕都没看,淡然的脸在夜色中闪过一丝阴霾,直接按掉了。之后他的手机便再也没有响过,直觉告诉她,他不是个人人能惹的主,至少她算是人人之一。
李汐看着迅速道别关上车门后一本正经离开的容意,嘴角的微笑开得魅惑。
那天晚上,在李汐车上已经累的想直接趴下的容意,回到家一屁股坐在床上正准备卸妆拿掉隐形之际,眼角余光扫过角落上那一箱子书,心烦得只想拿一酒瓶把自己给敲晕。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到底是丢还是留?刚才就应该抱着壮士断臂的想法,问问李汐还有什么酒,白酒红酒黄酒一股脑都给她拿出来,甭管什么酒,能把她喝趴下的就是好酒!喝高了直接把她扛回家倒头就让她睡,什么都不用想那是最好的。
也不对,就李汐也没那能耐把她扛回家,而且,和他非亲非故,干嘛要他扛?不行了,魔怔了,这才认识了不够十二个小时的人,她干嘛非要扯上他?
又看看那箱书,只觉得头大如斗。忽然站了起来,捧起箱子塞进乱七八糟污漆吗黑的杂物房,杂物房里都是些空箱子什么的,堆了满满一地,她胡乱地把箱子直接扔地上去,使劲地关上房门。“嘭”的一声,门关上的声音在静静的屋子中异常突兀,忽然心酸地想掉眼泪,要是心里的和他有关的东西也能这样容易地永远锁上,永不见天日地锁着,那该多好啊!可她终究舍不得,舍不得抹去一点一滴和他有关的东西,那样的绝望,那样的执拗,心疼得难以压抑的时候,委屈得想掉眼泪的时候能偷偷地看一眼,偷偷地想一回也是好的。就像是《Love Actually》里Mark在平安夜向Juliet表白后黯然而又潇洒离去时说的那句,“Enough!”
第 7 章
“容经理,快递签收。”她们公司的保安阿快是个20出头的小伙子,嗓门可不是一般的大,虽然身材魁梧,但眯着小小单眼皮眼睛看上去却显得精灵的一个人。
容意本以为是客人的合同快件,可双手捧着用透明玻璃纸包裹着的那个半径不过是五厘米的小花盆时,看着里面绿油油一幅积极向上生长的薄荷,只有呆若木鸡的份。一屁股坐在办公椅上,手指拆开那包装精致的纸时自己还是糊里糊涂的,快递?薄荷?这是哪跟哪啊?
拿起夹在绿得让人舒心的薄荷中唯一的卡片,里面只有寥寥几字,“给这世界上最美丽的精灵Menthe.”署名竟然是“汐”。虽然她还是一头雾水不知所言,但无法承认,他的字其实极好。儒雅丰丽中见苍劲风骨,特别是署名中的汐字,侧锋起得好,柔中带着点点劲道整个字下来潇洒流畅而妍美,笔锋尖利。大学时选过“书法鉴赏”的选修,主讲教授据说是某国宝级的书法家,因为从小就喜欢写字,她到现在还留着当时从同学手里抢回的老师的“墨宝”。可现在看了他的字,却觉得不相伯仲,教授的字沉稳有力,他的却风流妍美,各有千秋。
还在她发愣当中,手机铃声忽然就响了,“喂,你好,我是容意。”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收到了吗?”那边的人语气轻扬,神清气爽。
“什么?”她一时没听清楚,又或者是她根本没听明白对方所说的“收到了吗”到底是收到什么。
“薄荷。”人家好心地提醒她,有点无奈倒也习惯了她的迟钝似的。可他那边的信号仿佛也不太好,电话中杂音挺重的。
她足足用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才支支唔唔地说,“那个……嗯……汐少……我想你是送错人了吧。我不叫Menthe,你方便的话,我可以给你送回去。”她没那么花痴,Menthe和Easy差几条街远不说,她也没自觉自己有哪点魅力能让“汐少”这样花心思。
“就是送你的。”他笑,声音中夹杂着海浪声,一浪一浪地盖过来。
她只是懊恼,没想过他会做这样的事情,只觉得莫名奇妙,知道哪里不妥,却没法立刻说出来。顿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汐少,今晚有时间吗?上次说的请您吃饭都没有履行诺言,今晚不知道容意有没有这个荣幸也请汐少一回?”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这可怎么办才好?我这会在波多黎各呢!”笑意中带着的点点遗憾怎么感觉那么诡异?
波多黎各?容意收线后看着眼前的薄荷发呆,脑子里像是有一台搅拌机一样,将她所有的思绪搅成一团。
站在一旁的古悦眼明手快一手抢过她手中夹着的卡片,一脸奸笑地说:“容意,你可捂得真够严实啊。逼问了这么多回都不肯松口,这会儿人赃并获了吧!”目光落在署名上,“汐,多好的名字啊!晚上涨落的潮水,多有深度多神秘的名字啊!”矫情的文艺女青年的目光移向桌子上的一小盆薄荷,眼睛里的还是一副艳羡之意,“这年头,男人追求女人都会随随便便差遣花店送束花什么的了事,可谁还会花心思制造浪漫啊?”捧起那盆可爱的小薄荷到面前嗅一嗅,“快给姐姐说说看,到底是哪家的俊朗小生啊?”
她没好气地把转椅转到另外一方向,古悦那幅花痴陶醉的模样她是眼不见为净,可心里还是捣鼓着,这李汐到底是什么意思?上次一时兴起逗着她乐去吃个饭也就算了,现在又Menthe又是薄荷的,这人还真猜不透。不过猜不透的事她通常都不愿意理,难得糊涂是在这社会上打滚多年学会的王道,反正他人在波多黎各,她也没兴趣跨越整个太平洋到南美去操心。
一连串散落开来的小岛, 像上帝撒下的五彩珠链,仿佛稍一转动,就能看到天堂的流光溢彩,蔚蓝清澈的加勒比海岸边,绵延数公里的白色细嫩沙滩后是高高耸立的五星级酒店, 酒店的室外私人泳池对着大海的一边是全透明的玻璃外壁,仿佛直接和碧绿的大海连上,海浪拍打的声音让这里幽静中也不显冷清。
泳池旁简约而具西班牙风情的凉棚内,李汐□趴在spa按摩床上,只在臀部系着一条白色毛巾,修长的身材在晨光中散发着诱惑的光芒。身材丰腴皮肤晒得金黄的按摩女郎穿着火辣辣的比坚尼,涂满芬芳按摩精油的双手游走在他光滑的身上。
旁边躺着的人看着李汐讲完电话后笑得微微眯起的眼睛,满脸笑容地拿起矮桌冰桶里的香槟倒了一杯递给他,“李二,怎么出来玩儿还惦记着国内的姑娘啊?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怎么,就不许我情深一回?”李汐也笑着斜乜了一眼许俊恒,举起香槟喝了一口。
“咱俩是发小不?你挑起眼眉就已经知道你想着什么了。”许俊恒四岁就跟着他在大院里“打游击战”,在他的带领下,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即使李汐16岁忽然决定去美国,没多久他也随着那小子的步伐奔向万恶的资本主义去了。二十多年的深厚革命友谊,说他后宫佳丽三千他会信!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不要说一瓢,即使半瓢也不可能。想当年在四中,上篮球课那叫一个轰动,退学的时候多少女同学还不知道悄悄躲着哭了多少回。
“哟,这么说你还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成?”笑得更深了。按摩女郎的手从他的肩膀滑落到后背,精油舒缓肌肉的效用很明显,他明显比刚才放松了。其实他虽然看上去瘦削,背部肌肉却十分匀称结实得完美,只是正正在脊椎上的细长的疤痕让人触目心惊,足足有五寸长,疤痕的颜色黯淡,看得出年代久远。
“不敢当,至少还没修炼成精。”许俊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说,“杭州那边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按摩的舒缓加上远处的幽幽海浪声让他舒服得快要睡着了,支支唔唔地应了声。
“杭州那公司的分拆好像有点问题,听说是单家有人要回来了。”
“回来又怎么了?”
“我可是下了重注的,要是这项目回不了本,这回……”单家的人不好动,老爷子也明和他说要出什么事懒得管,其实还不就是忌惮着单家几分。
“行了吧!”他懒懒地打断了许俊恒的话, “我在,你还能吃了亏不成?”声音里慵懒透出的不在乎让许的心一定。
可就在李汐神智模模糊糊快要睡着之际,右腿忽然传来的尖锐疼痛拉扯着他的神经,眼睛陡然睁开,他右腿的痛觉神经异常敏感,此刻已经是不自觉地咬着牙“咝”地狠狠吸了口气,额际的青筋都显了,微微冒出点点冷汗。
许俊恒一骨碌地站了起来跑到他的床边,轻轻替他翻了身扶着坐了起来,细细观察着他的脸色,一脸紧张地问:“你没事吧?”
按摩女郎停下了手一幅不知所措的样子,慌慌忙忙地在一旁忙重复着:“Apesadumbrado,aoesadumbrado……”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按照刚才的力度给他按摩他的腿而已,她一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是这样趴着了,虽然他的右腿一直没动过而且略比左腿细瘦无力,可也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