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追着那辆厢货车急速奔跑,在奔跑中再次拨通了李承于的电话,告诉他车牌号。
挂掉电话后,为了减轻负重,他扔了几乎所有身外物品,又顾及到不能太早被发现,陆鸣在人行道穿梭,拼命追赶。
车辆渐渐离开闹市区,车速也减了下来,后玻璃上的标记被擦掉,陆鸣心中揪作一团,脚下的速度又快了一些。
人在绝境中总是能迸发出出乎意料的潜能。
陆鸣竟然真的追上了厢货车,根据行车速度和位置,他计算着最佳时机,奋力一挑,拽住厢货车后方的栓子,爬上了车。
又在下一秒,厢货车骤然刹车,陆鸣被巨大的惯性冲击甩下了车。
“把他弄上来。”
“呜呜……lu……呜呜。”
全身仿佛被撞散架了,每一处骨头和肌肉都在疼痛,在眩晕中陆鸣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前者是陈归俞,吐字不清的后者是江呦呦。
接着,他被两个人扔上了后备箱。
车辆重新启动,向左打了转,驶向不同的方向和道路,这不是去淮城的方向。
陆鸣一下子从轻微脑震荡中清醒过来,他的双手被绑,正对面是狼狈的江呦呦。
黑色短袖的领口撕开了一条大缝隙,细嫩的脖子、胳膊和大腿上全是掐抓的红痕,嘴巴被塞了一大团布条绕到后脑勺绑了一个结,脸上指印分明,嘴角还有拳击的淤青。
她被绑在一根附着在车体的管子上,不断挣扎,呜咽着却发不出音节。
眼睛死死看着陆鸣,瞳仁里满是惊惧和绝望。
是,是绝望。
那是陆鸣从未见过的眼神,心脏处传来剧痛,顺着血管像针扎一样遍布四肢百骸,盖过了身体的痛。
陆鸣眼底顿红,血丝密布,他向江呦呦的方向挪去,声音哽咽:“呦呦。”
“我是想放过你的,陆鸣。”
两人前方传来陈归俞冰凉冷漠的声音,在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前,陆鸣其实从未想过会是她。
待转过头看陈归俞,又不觉得惊诧了。
陈归俞一身黑色的紧身装束,坐在一个凳子上,双腿微微岔开,脚上穿着近似军用的皮靴。
惯常的温婉全然不见,面色冰冷凛然,几乎毫无表情地说着话。
陆鸣冷笑一声:“陈小姐这个时候不必惺惺作态。”
陈归俞没什么反应,解开捂着江呦呦嘴巴的布条,向后靠了靠,似乎有些累。
半晌才开口:“你们,都很聪明。”
江呦呦狠狠呼吸了几口空气,喘着粗气嘲讽道:“没有什么用陈归俞,你们做的事情已经明了地展示给警方了。”
她竟然笑了笑:“警方……有什么用呢?还没有你们俩好使。”陈归俞的眼神突然变得偏执,她面具一般的脸庞渐渐撕裂,呈现出一种疯狂的状态。
很不对劲。
“如果他们有用,我怎么会走上这条道路。”她眯起眼睛,牙齿紧紧咬住,脸颊两侧的咬肌鼓起,极力压抑着情绪。
车辆突然开始持续性颠簸,看来走的是乡间小道。
在这摇晃中,陈归俞自顾自地分享着过往:“我出生在城中村,14岁那年,盛元在那里勘探出了铁矿,要把那片拆了。我的父母不同意搬走,你们养尊处优,怎么会想得通呢?失去那里,我们就没有任何地方去了。后来我爸被他们弄残疾,我找警署厅,我找市政司,甚至一个人顺着脚下这条路,想走到首府去抗议,去申诉。”
这样悲惨的过往配合着陈归俞面无表情的脸庞和语气,诡异又可怖。
“既然你受过这样的苦,为什么还要把这种苦加诸在其他人身上?”江呦呦平静地问她。
陈归俞突然发出尖利的笑声,刺耳、凄凉:“怎么会只有这些苦?你在想什么呢大小姐?“
她捏起江呦呦的下巴,扯出一个萎靡的笑容,眼角勾起,用一副仿佛将江呦呦脱光的眼神看着她:“真漂亮,身材更好,胸大腰细,想来肏起来也不错。如果你是我,早就被李贺来搞了。“
在她想象的别人的苦难中,陈归俞似乎得到了满足,脸上洋溢着称得上“幸福“的笑容。
江呦呦脸色微变,默不作声。
“我太倔了,盛元都拿我没办法呢,他们给我爸安排了一个看门的工作,把曲布这个贱人安插进了盛元,这贱人想去辉运,还想把我卖给你们陆家,呵!我妈以死相逼要我妥协,我还有2个弟弟,我可以不活,他们不可以,他们这群蛀虫不可以!“
陈归俞的面具已完全撕碎,脸庞扭曲,恨意从她五官的每一处渗透出来,她的声音也变得尖利破碎:“17岁考上大学的那年,如果那天我没有去市里参加什么垃圾表彰大会,我永远都不会见到李贺来。可是我去了,我也见到了他,他看上了我,要我跟他。“
恨意变成痛意,陈归俞的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眼角泛出丝丝红。
一直沉默的江呦呦抬起头盯着她,瞳孔有些散开,透出一点凄哀。
看到江呦呦的表情,她轻哧一声:“收起你的同情,我怎么会屈服,以死相逼谁不会呢,况且当年状元效应那么大,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如果不是那些蛀虫,那赢家是我。“
陈归俞的表情逐渐漠然:“我答应李贺来除了献上自己,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我才17岁,太天真了,任何事……任何事彻底地毁了我,他怎么能那么坏,那么多的坏事都是我替他做的……”
两行清泪从陈归俞死寂的眼睛中流出,滴落在江呦呦的手背上,发烫,江呦呦缩了缩身子,微微发抖。
“现在回头还不晚,自首去吧。“
陆鸣开口,沉沉劝她:“你才二十岁出头,时间还很长。“
陈归俞转过头,看着陆鸣:“晚了,已经晚了,太晚、太晚了。”
她眼睛里的光亮就此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