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眠仔细思量了番,毕竟事关重大,玉沉渊多年来都当做幼弟已去,切不可让他空欢喜一场。
拉过他的手,语气难免有些迟疑,“我就是怀疑,怀疑啊,阿泽,有可能会是你幼弟。”
闻言,玉沉渊面色变得有些难以言喻,手微微颤抖。
事实上,他幼弟就叫阿泽,他第一次见阿泽身上那块玉佩时,是有过心惊的,仅仅是对一个名字亦是如此,可人海茫茫,重名者何其多。
玉沉渊压下情绪,故作镇定问:“你为何这般想?”
察觉到玉沉渊的异样,叶清眠坐近了些,拉着他的手也紧了几分,安慰道:“我问过,他三四岁时被郡王收养,又因体内多年混毒,只得常住在潮湿避光处,记得你同我说过,当年那场宫变,是有用毒的,所以……”
玉沉渊肉眼可见变得有些慌乱,叶清眠正要安慰,他突然站起身,敛住心绪,“我去见他。”
便朝阿泽住处去了。
叶清眠看着他隐于夜色的身影,他要比她设想的顽强许多,可就着白天的架势,她又担心二人会发生争执,思虑了会儿,决定跟着他,暗中探探虚实。
玉沉渊推门而入时,窗边的人也转头看向他,虽说脸被绷带缠住了,可眼中的锐利亦不减分毫。
阿泽下意识警醒地捏着拳,心中有疑,莫非他白日里还没打够,此刻还要再来……
玉沉渊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跟前,目光审视着他,确是个舞象之年的少年郎君,身长玉立,挺拔卓然,是人群中一眼绝伦的存在。
可对于他身份一事,玉沉渊仍是迟疑,宴辞安有易容之能,阿泽的脸未必是真的。
玉沉渊面色依旧淡漠如水,不疾不徐地问:“是宴辞安让你来的?”
提到宴辞安,阿泽眼眸骤然一亮,突然想起临行前郡王的嘱托。
毫无杂质的眼呆呆眨了两下,像在努力思考,随后去箱笼里翻找东西。
看他这幅呆傻傻的模样,玉沉渊怎么也不会将他和幼弟联想在一起,幼弟聪慧,两岁便会咿呀呀地背诗,天赋远超同龄人。
阿泽找了半晌,才将带有宴辞安私印的那封信递给玉沉渊,并写字告诉他:郡王给你的。
玉沉渊打开来看,是一张空纸,随后用水浸泡,字迹才浮现出来。
用白矾这样的传信手段已不算罕见,玉沉渊看完信上的内容,再看向阿泽时,面色复杂。
带着不敢相信的迟疑,又隐约藏着激动和愧意。
信上说,阿泽是宴辞安在宫中救下的,早年,四处游学的他入了北黎皇宫,恰逢一场宫变,硝烟四起,毒雾蔓延,逃命时,他救下了被藏在宫墙下的阿泽,一道返回苍州,身中剧毒的阿泽奄奄一息,宴辞安费了很大劲才保了他一命,可阿泽醒来便失了心智,口中只反复念着“阿泽”两个字,宴辞安便为他以此为名。
待后来,宴辞安坐上了郡王之位,才在暗中寻得阿泽身世的蛛丝马迹,与北黎永安王有关,其后又遇到玉沉渊,他才断定二人的关联。
玉沉渊定定看着阿泽,夜风穿进窗牖,卷起了他几缕长发,牵系着玉沉渊去回想那时。
还不足他一半高的小萝卜头,总喜欢在头发上挂些毛茸茸或者会有声响的小物件,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很是可爱,譬如白日里,阿泽发上也是坠了银铃的。
或许他是失了心智,可这习惯还是没改,玉沉渊心下道。
可眼下,他也说不出感人肺腑深情厚谊的话来,滞涩的眼眸微垂,玉沉渊抬步离开,走到门口时,他终是低声说了句:“夜里风凉……”
便没了下文。
阿泽听到了,在原地愣了片刻。
玉沉渊出来,便看见坐在石廊上的叶清眠,她百无聊赖地晃悠着脚尖,地上放了盏暖黄的灯笼。
知道她是担心二人再起争执,玉沉渊心中暖暖的,走过去抱她下来。
见他唇角的笑意,叶清眠心中微动,按耐不住问他:“如何?”
玉沉渊捋了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轻轻点头,“他是。”
确认了猜想,叶清眠激动又惊喜地转了两个圈圈,抱着玉沉渊蹭蹭脑袋,找到亲人这是多开心的事啊!
若有朝一日她能寻到亲人,定也是会高兴得忘乎所以。
玉沉渊环抱着怀中一直发出雀跃声音的小娘子,就像得到了心爱之物的小孩,高兴得可以整夜不睡觉。
叶清眠朝他扬了扬身上的浅粉短绒披风,声音甜甜道:“夫君快背我回去吧,用它盖着我们一起,就不会被夜风吹到了。”
“好。”
玉沉渊蹲下身,待叶清眠趴在背后,他才扶着她的膝弯慢慢起身。
叶清眠把披风一同裹在他身上,双脚愉悦地晃着,覆在他耳畔轻声问:“找到了弟弟,你高兴吗?”
温软的嗓音缭绕在耳边,脖颈处也被她柔软的披风短绒摩挲着,呼吸间盈满她清甜的气息,玉沉渊唇角浅弯,“很高兴。”
叶清眠笑着,往他温暖的颈间贴贴,玉沉渊背着她缓缓走着,投在地面的身影也被拉得纤长。
“阿泽的名字叫玉疏泽,是娘给起的,很好听吧?”玉沉渊慢悠悠说道,目光看向前方某一点,像是在回忆当年的情景。
暗香疏影,温润而泽,很美好的名字,叶清眠这般想着点点头。
“那你呢?”转而问他。
玉沉渊默了片刻,“玉礼卿,亦是娘取的。”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一不留意便会散在夜色里,但叶清眠听得真切。
眨眨眼贴着他耳朵吹气,“很好听,我喜欢。”
玉沉渊唇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这一段路仿佛走了很久很长,久到他们可以像这样一直走下去。
叶清眠靠在他背上,像是寻到了可以永远依靠的肩膀,又像是拥有了专属自己的不灭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