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楼下大人们在聊些什么,林燕进了叶想的屋子就先往她床上一躺。“接着。”叶想扔了一个洗好的苹果给她,林燕咬了一大口才笑问:“你手里拿着什么报啊,一直不撒手?”“啊?哦,《北京晚报》!”叶想经她这么一提醒,才发现自己手里竟然一直攥着那份提醒她“挣大钱”的报纸,不禁暗自嘲笑自己,人为财死啊,这还没见到钱呢,自己就先攥着“财运”不松手了。
把报纸放在桌上后,叶想随口问了一句:“你哥呢?怎么没来?”林燕闻言眼睛一亮,看样子这几天大哥天天拉着自己来找叶想果然有作用。不管心里怎么想,她表面上还是很轻松的,“哦,好像是团里有什么事儿,他去师部了,可能一会儿就来吧。过来坐吧。”“哦。”叶想点点头,跟林燕挤在一起,先又看了遍报道,又把书桌上的台历拿过来翻,琢磨着股票的事情。
叶同学是学财经出身的,第一篇正式论文写的就是1993年2月开始到1994年7月那段股票熊市的研究报告。虽然当时写的时候痛苦难熬,被教授退回来的时候哭天喊地连带骂娘,但也正因为如此,叶同学对那段历史的印象深刻无比。
记得那个时候的股市从1500多点一直跌到了300多点,而从7月底开始突然强势反弹一直到9月中,上涨幅度高达79%,为数不多的人就是在那个时候捞到股市第一桶金的。
这些数字分外清晰地印在叶想的脑海里,因为那个时候自己曾慨叹,千金难买早知道啊,要是能在那时候买××股,××股,还有××股,那不就发了嘛!还用受那变态教授的折磨?嘿嘿,叶同学开始傻笑,现在不用千金咱也早知道了,那句台词是怎么说的?曾经有一个机会放在十年前,而我死活捞不着,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要说的是……买它一万股!
林燕一直没有作声,安静地啃着苹果看着发呆的叶想,心里盘算着哥哥放假的这段日子不知道能不能把叶想“拿下”。这个丫头有时候神经太粗了,而且不拐弯,真能急死个人!林燕知道,哥哥真的动心了。林晃有多优秀、多骄傲,自己这个做妹妹的最明白,更重要的是,哥哥很自爱,不像有些男生,长得帅点儿就以为地球围着他转了。
以前有好多女孩儿追哥哥,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而且都不给那些女孩儿幻想的机会,礼貌但疏远,就像……林燕不禁苦笑,就像对小方。话说这几天小方几乎天天打电话找林晃,林燕连谎话都快说不下去了,小方还是能笑眯眯地说:“这样啊,没关系,那我明天再打电话找他好了。”要说这个小方姐还真有韧性,可惜用得不是地方啊……
“呵呵……”叶同学突然傻笑的声音吓了林燕一跳,看着貌似口水都快要流出来的叶想,林燕翻了个白眼又忍不住好笑。也不知道这丫头在想什么!不过叶想真的很好,别说哥哥,自己也好喜欢她。只是自己就不明白,为什么她身上一点儿傲气也没有呢?天生缺乏自信的小朱就不说了,自己和鲁佳这样的大院子女,哪个没有点儿“个性”,可叶同学就没有,特平民的感觉,真是奇了怪了!
先不说这边叶同学和林燕同床异梦地各自打着小算盘,且说在师部碰了头的林晃和孙国辉此刻正结伴同行。
“老虎,我以为你回老家了。”林晃掏出烟点上,转手递给孙国辉。孙国辉摇手拒绝了,“这两天上火。”接着又说,“我爸妈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还从没来过北京。今年正好我老乡调到师招待所,给弄了两间房,我干脆把他们接来了。”“也对,老人家辛苦半辈子了,应该带他们好好玩玩。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你可别客气!”林晃喷了口烟出来。
“不用了,跟你没什么好客气的。再说,咱们这任务一来,我就得送他们走!”孙国辉摘了帽子挠了挠头。“是啊,那老两口能自己走吗?”林晃问。“没关系,我姐也来了,有她呢。”孙国辉戴回了帽子。“那就好,都去哪儿玩了?故宫,北海,颐和园,雍和宫?”林晃报出了一连串的景点。
“市里的都去了,三十之前还去了趟××公园庙会。”说到这儿,孙国辉不禁想起了那天在山坡上的叶想,那样清新干净地坐在阳光之下。孙国辉没发现林晃突然落后了他一步,依然往前走着,回过神儿来的林晃赶紧追了上去,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起来,大踏步前行着。
“哥,你要去哪儿啊,什么时候回来?”回到家就得知这个消息的林燕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皱眉问。“军事机密,无可奉告!”林晃做了个鬼脸,顺手往军用背包里塞了两条中华。林燕不赞同地说:“你抽这么多烟啊?这对身体不好!”
林晃笑说:“我知道,我是给朋友带的!”“哪个朋友?”“军事机密!”“切。”林燕哼了一声,然后又叹息了一声,“可惜,本来以为……”她话没说完,可林晃知道她在说什么,只微微一笑,“放心,是我的怎么也跑不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晃、孙国辉还有几个年轻军官被一辆军车拉去了未知的地方。叶想和林燕、鲁佳她们则商量好了要去买东西,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几个女孩儿嘻嘻哈哈地走在师部大院的马路上。
“妈,你看,那不是公园里那天咱碰见的小姑娘吗?前面穿蓝外套的那个。”无意间抬头看见叶想的孙国琴推了一下坐在身旁的母亲。孙国辉临走之前托转业到铁路的战友弄到了今天晚上回老家的卧铺票,司机小王正开车送她们去车站。
“我瞅瞅,我瞅瞅!”老太太赶紧伸头看,又揉眼睛,“哎,还真是呢!老头子你看!”“呵呵,大娘,你们认识我们师长的女儿啊?”司机小王眼神儿好使得很,早就看见了,这大院里谁能不认识师长的女儿啊。
“啥,师长?”大娘愣了一下,又问,“跟连长一样是官吧?”“哈哈,”小王乐了,“大娘您真逗,师长可比连长大太多了,我们这儿一万多人,都归他管!连长才管着百来号人!”这个数字让老太太吃惊地张大了嘴,孙国琴心里莫名一颤,车子已经迅速地从叶想身边开了过去。
“我×,老子的腰都要坐折了,财务股那帮小气鬼!”跟林晃他们同来的某军官一下火车先骂了一句。跟着下车的孙国辉活动了一下肩背,一股酸痛感立刻沿着脊椎从脖颈麻到尾巴骨,几天几夜的火车都是硬座,大冬天的真够人喝一壶的。
“老虎,你怎么样?”林晃捏着腰部问了一句,路上他们还给人让了座,自己只能站着。孙国辉刚要回答,突然感觉一股劲风从背后袭来,他一个侧身让过了那个拳头,然后抓住某人的手臂一拧,想要把他按倒在地。那个人弯肘一挡,“哈哈,老虎,好久不见啊!”一阵大笑声响起。
“赵大连长,不是我说,要说从天上往下蹦,我们不如你,可在地面上蹦跶,你还差点儿火候!”在旁边看戏的林晃笑嘻嘻地说。“扯淡,咱俩再比划比划,看谁差火候!”伟大的空降兵连长赵光荣同志不爱听了,说着就想动手。
“老赵!”一声含笑的轻喝止住了他的动作,一个面目温和的上尉走上前来,一个标准的军礼,“欢迎北京来的战友!我是×空降师×团侦察一连指导员周平。”林晃、孙国辉他们赶忙还礼,“周指导员,麻烦你们来接了!”
老赵大咧咧地一挥手,“瞎客气啥!老周,我给你介绍一下,孙国辉,我们都叫他老虎;这是林晃,他那外号就不说了,都是我在陆院学习班的铁哥们儿!那两位我就不认识了。”趁着那两个军官自我介绍的时候,老赵一拍林晃的肩膀,低声说:“听说你们俩会来,我也争着要来的,够意思吧!”林晃哼了一声,“拉倒吧你,惦记我那烟呢吧?电话里都说八百遍了!”老赵嘿嘿一乐。
大家都是当兵的,讲究个利索,略微寒暄了一把,各自拎着背包大步出站上了车,汽车扬尘带土地飞奔而去。北京来的这几个人都好奇地看着周围的环境,性格稳重的周指导员不时地介绍着周围的一些风景和当地的风土人物,言辞简洁明白,恰到好处。
这回的任务很简单,因为开春之后有一场跨军区的大演习,红军就是叶师长的那个师和这个空降师作为主力对抗另外某军区的蓝军部队。跨军区不同兵种协作演习还是头一次,叶师长和师党委一商量,正好空降师在春节期间有特训,干脆派些骨干先去看看人家是什么套路,然后再说协作,不打无准备之仗嘛。林晃他们是第一批来探路的,参谋们随后就到。这回的演习是大动作,培训班的相关学员都会推迟毕业,参加行动。
因为老赵和孙国辉他们熟得很,当兵的又都豪爽,等到了空降团驻地附近的时候,车上的人已经是一团和气,不分彼此了。林晃坏笑着问:“老赵,你这脸色有点儿差啊,不是这次没回成家,想嫂子想的吧?”
车上的人都大笑。“瞎扯淡!”老赵的脸上飘过可疑的色彩。周指导员笑说:“还真不是……”他话未说完,老赵抢着说:“看,指导员都说了不是。”
周指导员忍笑接着说:“其实是我们嫂子来部队了,连长白天闹革命,晚上回家促生产,不是想的是累的!”
车上的人笑得更大声,老赵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但还是哀叹了一声,“那怎么办?咱部队就这个制度,一年一个月的假,也就这点儿时间跟媳妇亲热亲热。妈的,真是要么旱死,要么涝死!骚狐狸你别笑,等你有了媳妇你就知道想人的滋味了!”
林晃一愣,叶想的笑脸登时从眼前滑过;孙国辉垂下了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周指导员点点头,“是啊,咱们当兵的不容易,给咱们当媳妇更不容易!今年团里的招待所都快住不下了,全是趁着春节来探亲的。”
车里安静了起来,带了一点儿莫名的伤感。“哎,你们看,降落伞!”一个军官突然大叫了一声,车上人的注意力顿时都被吸引了过去。果然,天上一朵朵的伞花越来越多,一架运-7正不停地往下“撒”人。“呵呵。”老赵特得意地笑了,他看了一眼周指导员,意思是说他们这些土得掉渣儿的步兵哪见过这个,周指导员微微一笑。
“那其中就有我的人,小段,开过去!”赵连长豪情大发,“是!”司机方向盘一打,车子拐了过去。到了附近,老赵带着土包子们下了车,步行前进,不远处有一辆指挥车,一个中尉正站在车上,拿着个大喇叭不停地冲上面喊:“注意风向!收伞绳!牢记收腿要领!”
林晃笑了,歪头跟孙国辉低声说:“又一个熟人。”“嗯。”孙国辉点点头。老赵大步走了过去,亮开嗓子喊:“彭骋!”
“到!连长回来了!”彭骋冲老赵他们敬了个礼,他自然认出林晃他们了,但因为职责所在,只微笑了一下,又继续自己的观测指导工作。孙国辉伸头一看,车子不远处有一个显著的红色圆圈,应该是着陆点,可是因为今天风大,而且风向不稳,很少有兵能准确地落入其中的,老赵的眉头皱了起来。正看着,一个兵摇摇晃晃地飘了过来,一个标准的收腿动作,人稳稳地落入了圈中,立刻有保障兵过去帮他收伞。
“好小子!”老赵喃喃自语了一句。周指导员笑着跟林晃他们说:“这是老赵特喜欢的一个兵,有天分,肯吃苦,就是太有性格了一点儿。”老赵一撇嘴,“没点儿尿性的孬兵我还看不上呢。”说完大吼了一声,“康军!过来!”
第二十二章 想与不想都得见(下)
在北京的叶妈妈接到了彭司令爱人肖冰的电话,“晓云,我刚好有机会去看看我家老大,彭戈也跟着我去,你学校不是放寒假了吗?飞扬他们也该忙演习了吧,你要不要带上想想和燕子跟我一起去啊?”
叶师长、林政委都因为大演习的事情下部队去了,这也是彭司令上任以来的头一件大事,初三一过,他也跟着去了底下部队摸底顺便解决一些问题。彭夫人因为自己所在的医院有一个医疗小组要去彭骋的空降部队搞调研,她正好是这个小组的顾问。彭司令也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彭夫人就决定干脆带着小儿子一起去,至于为什么要带上叶想和林燕,她心里有自己的想法。自从过年的时候见过叶想和林燕,她就对这两个女孩儿喜欢得不行,一个稳重,一个开朗。不过彭夫人是个性格沉稳很有主见的女人,这点儿心思她连彭司令都没告诉。
去看彭大公子,叶想自然没什么兴趣,但是可以出去玩还是很不错的。那个地方叶想也没去过,林燕也乐意去看看,所以她痛快地答应了。鲁佳知道之后也想跟着来,正好鲁妈妈跟彭夫人是一个医院的,关系也很好,知道她是鲁参谋长的女儿,反正住宿也不花钱,不在乎多个人,结果鲁佳和小朱也都打包跟来了。廖眼镜同学的父母已经走马上任了,他自然也就买一送一地跟着彭戈来了。
“哇,这里可真够大的!”鲁佳觉得自己的眼睛快不够使了,比北京火车站大得多的候机楼、一些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外国品牌,还有那些穿得花花绿绿的女人们……“你们快看那女的!”鲁佳低促地叫了一声,叶想眼疾手快地打掉了她伸出的手指,那个穿着“暴露”的金发女人不在意地扫了女孩儿们一眼,踩着据叶同学目测最少四五寸高的靴子扭着走开了。
“佳佳!礼貌……”林燕有些无奈地叫了一声。鲁佳一吐舌头,“我一激动就忘了嘛!”小朱拉拉叶想的手,“叶子,她可真不怕冷!”那个金发女人穿了一条短皮裙,高筒靴,毛皮大衣敞胸露怀地散着,里面颜色鲜艳的紧身衣更衬得她是波涛汹涌,本钱十足。
“看打扮像是老毛子女人,那边的女人都抗冻着呢!因为身材好,多冷都穿裙子!”林燕微笑着说。叶想刚想问你怎么知道,就想起林燕来北京之前一直跟着林政委住在东北,俄罗斯人肯定见得多。
“那是什么?”鲁佳又发现了新目标,几步就跑了过去,小朱赶忙拉着林燕跟上,叶想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叶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座机场,一号航站楼比二号要小很多,现在是1994年,好像二号航站楼是1995年才开始兴建的吧。
在从没坐过飞机的鲁佳眼里,这里大得不得了,可“经验丰富”的叶想只琢磨着,不知道为了奥运而建成的三号航站楼会是啥样。一想到这儿,叶想突然想起,要是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那岂不是还要很久很久自己才能在家门口看奥运?真有点儿郁闷……
“叶子!”林燕招呼了一声。叶想赶上两步,“怎么了?”“你看,那个包好漂亮!”林燕指了指玻璃橱窗里一个样子很别致的女包。叶想随意打量了一下,眼睛突然瞪得溜圆,“天哪,×××的限量版!现在都买不到了!绝对的升值!升大发了!!”
从前大学寝室里某靓女是个奢侈品狂人,对于世界上各大品牌那都是如数家珍,每次在宿舍里挥舞着时尚杂志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时候,都把如叶想之流的乙级贫户们听得一愣一愣的。那时她的表情就会极其不屑:你们这些老土,真没品位!
每到此时,没品位的叶同学只能腹诽:你有品位不也买不起?还不如我这没品位的不惦记省得挠心呢!可不管怎么说,此女魔音穿脑堪比××牌复读机,叶同学还真记住了不少“知识”。
这会儿其他三个女孩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叶同学脸都贴在玻璃窗上了,里面的售货员无意间一抬头吓了一跳,这姑娘两眼放光要干吗?打劫啊!
“请问,您需要什么吗?”售货员小姐走了出来,面带职业笑容,这年月能坐得起飞机的于公于私都不缺钱,客气一点儿没坏处!
“啊,不,我们随便看看!咱们走吧。”林燕赶紧扯着还在算计“升值空间”的叶想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