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账房知道国公爷脸色肯定不好看,也没敢抬头去看,呐呐道,“如果咱们府只是一时周转不灵,接也就接了,但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小人就说实话了:府里……如果不想个办法,会一直亏下去,裴二夫人也得一直填。
现在倒是有个办法,就是卖铺子,但铺子卖了,之前老国公安置的旧部,不知如何安排,他们都是一家老小,咱们国公府也养不起。京城生活开支也大,估计他们……就得离开京城了。
还有就是……老夫人的药钱……嗨,反正今天说开了,小人就把实话都说了吧!夫人身体迟迟不好,也因为没用什么好药,民间那些普通药,最多只能维持。太医说,来两根好参,老夫人身体就能明显好转,但一根上年岁的好人参,就得一百五十两到两百两,我们哪用得起啊?
还有,咱们府里人少,用的院子也少,那些没人住的院子衰败得快,听说又有两个院子开始漏雨了。得找工匠修……又是一笔银子。
但这国公府是皇上御赐,咱们只能住,也不能卖,只能往里填银子修缮了……”
后来蔡账房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都是一些或急或缓,需要用银子的地方,
裴今宴已经听不下去了。
从小,母亲便不让他靠近账房,即便他来账房支银子,母亲也不让账房先生和他多说。
母亲说,管家管账是女人才干的事,男儿志在四方,目光不应在府内,应该在府外,应该在朝野,应该在整个天下。
所以这么多年来,母亲就是靠自己嫁妆支撑吗?
他……
他真是个废物!
想着想着,裴今宴苦笑出来就在一个时辰前,他还天真的设想过和苏明妆交易:他不需她做什么,只要她维持从前娇蛮任性的形象便可,一年后和离,众人依旧相信他的清白。
但现在呢?
他还有什么底气说这些话?
交易?他有什么资格交易?有什么资格拒绝苏明妆的帮助?抱着原则,看着母亲死、带着国公府上上下下饿肚子吗?
这一瞬间,裴今宴十九年的骄傲,开始出现裂痕,
裂痕越来越大,直至崩溃、四分五裂。
蔡账房就这么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却发现好半天,国公爷都没说话,便忐忑地抬眼看去。
却见,国公爷站在账房的门口。
今夜月隐无光,四下墨黑一片,而账房的灯也在桌上,光线延续到门口时已所剩无几。
国公爷……实际上也只是个十九岁的半大孩子,就这么站在阴影里,只身孑影、形单影只、伶伶仃仃。
蔡账房从十几岁便在国公府了,跟着老国公一起长大,又看着如今的国公爷长大,他深知裴家的教育,其实也是不认同的!
裴家人本就性格孤傲,加之裴家的教育,更是把孩子培养得曲高和寡。
若人口兴旺、互有帮助还好,但就这么一两个人,还要这般孤芳自赏,一旦出什么意外,该多无助?
之前他委婉地和老夫人提过,但老夫人却不认同,他也只能闭嘴。
他资格再老,也是家奴,没资格置喙主家的事。
把这件事告诉国公爷后,他也能松一口气了,不然从前心中惶惶不安,他都在想,再这么瞒下去、担心下去,他也快得心疾了。
见国公爷没说话,蔡账房也没说,就这么静静陪着。
好一会,
裴今宴这才找回意识,缓缓抬眼,尴尬地看了蔡账房一眼,“我知道了,蔡先生你也别担心,我们马上就有收入了。”
蔡账房一愣国公府马上就有收入?难道国公爷有什么妙计?
可惜,国公爷并未为他解答,而转身出了房门,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
裴今宴慢慢走在无人的路上,茫然若迷。
他突然觉得,这他妈就是他梦中一劫吧?
自入京,各大武将家族也都注意涵养,表面与文人没什么区别,只在没人的时候才暴露大大咧咧直率的性格,偶尔飙两句脏话,但裴今宴人前人后基本不说脏话。
但现在,他只想骂脏话!
不骂脏话,无法发泄他心头怨气!
第053章 怎么和传言的不一样?
肯定是他妈的劫难!否则为什么他明明不喜欢苏明妆,却偏鬼使神差偷看她?
为什么松月寺之行,他明明可以走大路,却偏偏走了小路,撞见苏明妆遇难,出手相救?
为什么苏明妆从前明明未表现出对他兴趣,但十几日后,却突然诬陷他轻薄,非要嫁到国公府?
苏明妆嫁入国公府后,又为何性格大变,变得通情达理、聪明能干,让他那登徒子的污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之后婶母又突然把望江楼交给苏明妆,苏明妆又提出一个切实可行改善望江楼的办法……一切的一切,都是命运安排,是命运让他……
出卖尊严!?
是啊,除了无奈承受这登徒子、强奸犯的恶名,他还能怎样?
名声?清白?世间最珍贵的两样东西,注定与他此生无缘。
罢了……反正还有一年就和离,和离后互不亏欠、再不相见。
卖吧,他那微不足道的名声,又能值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