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惟脑海中,只有相南寺藏经阁内澹泊出尘的俗家僧人:“你,你说什么??不,不是?”
谢无炽微微笑?了一笑?:“我起兵,只为九五至尊之位。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生杀予夺,从心所欲。普天之下莫不姓谢,无人不跪服崇拜于我,服从我的威严,仅此而?已。”
秋风狂盛,楚惟浑身血液抽干,犹如跌落极寒冰窖:“你!你……为何……你……你竟然……”
四?年前?的相南寺,菩提树下香火缭绕,海青僧袍云集……那?时候,一身僧衣的谢无炽坐坛讲解经书?,言辞自有道义,通达开明,对于政务更有不俗见解,世子认为他?隐居山寺求志,不问俗世名利,遂与他?议论起朝廷政务。
本以为他?会普渡众生,没想到,竟不然。
谢无炽:“那?道坛上,我讲了佛法?哪一段?”
世子想了起来。恶魔波旬。将八十亿众。欲来坏佛。
魔王波旬伪装成佛,散布诱惑,将要坏佛。
时常伪装成佛道的模样?,混入真正的佛道中,表面弘扬佛法?,实则破灭神?佛。
“不必坏佛,这廊庙上,俱是吃人恶魔,哪有几个真正的神?佛。”
国之乱世,以魔灭魔。
楚惟头发蓬乱,浑身瘫软:“朕看错人了……朕看错人了……朕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天下百姓!”
他?连连后退,神?色似有疯癫之貌。谢无炽抬手,军队之中,有人捧出拟好的禅位诏书?,静静侍立在旁。
谢无炽将长槊插在泥土中,满手的血,不悦地将他?拽回来。
只说了一个字。
“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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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七八步高的台阶一跃而?下,“哒”地踩在地上时脚底发疼,时书?几乎停都没停一秒,往前?拔腿就跑。
黄昏曲折拐弯的巷道之中,时书?浑身发热,拔腿就追,直到一伸出手快能够到衣领。
音昆突然停下,转身拽着时书?一个过肩摔。时书?猛地翻过身来,拽着他?头往地上按,死死掐着他?的脖子。
“彭!”拳头砸在血肉上,触感?极为真实。
时书?头发凌乱,脸色发白,冷汗沿着鼻梁滴落下来,长时间?的奔跑和打斗几乎耗尽了力气。
音昆满头的血,死死攥着那?枚鹰哨,时书?一边掐他?,一边拿东西哐当当往他?头上砸。
周围没有硬物,时书?只找了根棍子,砸出沉闷的声响。
“草!滚!”
“彭!”音昆膝盖顶着腰腹,猛地将他?撞出去。
腹部?再次受到刺痛,精疲力竭,体力濒临界限,但此时此刻,时书?却好像被释放了某种天性。
脑子里一片寂静,看不见书?院的一砖一瓦,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眼睛里只盯着音昆,追踪,凝视,像卫星一样?。时书?的手指头软的像泥一样?,皮肤已经失去视觉,但撞上去,卡住他?的脖子。
“你特么?服不服?你服不服?你还杀人吗?你还放火吗?我问你!你这个畜生!”时书?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去抢夺那?支鹰哨,抢到之后,再使?出最大的力气,狠狠扔向杂乱的草丛之中。
音昆像个疯子一样?,已经顾不上和他?打架,追去跪在地上翻找。
时书?:“你是真的疯了,你已经失心疯了。”
时书?捡起木棍朝他?后背狠狠一砸,将他?抡倒在地后,朝他?的脸上一拳一拳地砸。
时书?从来没感?觉在暴力中这么?尽兴过,只想打他?,狠狠地打他?,把这几个月来所有的憋屈,郁闷,阴暗,痛苦,全打出来。
恨你这种人,恨你们。
脑子里浮过一片一片的记忆。
乱世即将结束,最后的罪恶将由自己终结。
那?些吃糠咽菜上战场的士兵,被烧去城池无家可归的孤儿,城墙下堆积如山的骨骸,吊在书?院门?楼上的读书?人,还有子涵……还有子涵……
“彭!彭!彭!”一拳,一拳。
时书?狠狠地砸,几乎是无意识地在打,手背很疼,便拿棍子砸他?,只要音昆挣扎就狠狠地揍他?。
音昆真的疯了一样?,疯狂大笑?,大叫,眼睛死死盯着时书?背后,巍峨耸立的书?院和群山。但他?似乎没力气再反抗,死灰一样?盯着高塔。
时书?浑身的衣裳被汗水湿透,终于,等到心里那?股戾气完全宣泄,浑身的温度降低,这才站了起身。
“结束了。”
“这下真的结束了。”
时书?眼球充满红血丝,白皙的皮肤沾满泥水脏污,一张脸俊美清秀。他?眼睛睁圆了,回过头去看鹤洞书?院的屋檐和塔顶,碑文字刻。
时书?往前?走,宋思南和护卫追赶了上来:“旻兵都抓住了,有几处起火,但都被扑灭。很多旻兵还没来得及纵火,都被抓了。”
时书?眼睛还望着鹤洞书?院的繁华,吸着冷风,看这座完好无损的圣地,文脉。他?的书?册依然整整齐齐摆在书?架,楼阁完好,台阶还是台阶,没有变成灰烬,变成焦土,每一处线条都有沉淀的痕迹。
书?院的人来去匆匆,已经开始清理。
“把尸体都搬走,再去清查还有什么?地方倒了火药和桐油,速速清理干净!”
时书?勾起唇角,露出笑?来:“结束了吗?”
宋思南:“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