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路过人烟荒芜的野村,临江府为战场,十室九空,炊烟断绝,时不时跑过野狗,叼着不能分辨的骨头。

时书?催马匆匆,往后回看了一眼?:“对不起?谢无炽,这个时候,我本来应该在?目睹你的胜利,但……”

他?回过头,泥水飞溅,护卫提醒道:“二公子小心啊!旻兵虽已被冲溃,但现在?仍有许多残兵作乱,东躲西藏,如?果遇到了恐怕不安全。”

时书?如?梦初醒:“明白?了,谢谢诸位,我会?小心。”

护卫道:“接到密报,有两?支残兵向这个方向汇集,消失在?山内不知所踪。属下已经?让仇军调了一支队伍来护送。”

时书?终于想起?来:“刚才我听到诸位将?领汇报战功,没有听到音昆的名字,这个人抓住了没有?”

护卫道:“战俘中没有这个人。”

时书?勒马忽然停下,听到杜子涵的死讯后,他?脑子一直昏昏沉沉,僵硬滞涩,此?时好像有了一丝活意。

时书?茫然地观察四周,问:“这条是去?哪里的路?附近都有什么城池?”

护卫道:“我们走的是兰阳道,经?过平安县,丰乐县,琼花镇,流水村,武林乡,再到韶兴府去?。”

时书?勒马而走,看到周边的建筑,俱是白?墙灰瓦,小桥流水,朱门绣户,一看便是书?香门第,但房屋都被焚毁,显然遭遇到兵祸,许多痕迹似乎就在?最近。

时书?道:“这里是景军的地界,景军呢?”

护卫道:“景军正在?大乱,士兵畏葸,早放任民间?不管了。”

马蹄焦燥不堪地乱踏,时书?道“驾!”再走了一段路,路上只觉越来越熟悉。一段回忆涌入到脑海中,无数的日日夜夜,他?和谢无炽晓行夜宿,白?天赶路,夜里在?荒村野寺休息,自己?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

再到红线节的夜里,小楫轻舟,渔鼓频繁,热闹喧嚣。那是谢无炽事业草创,正在?为前途奔走时,时书?和他?治理舒康府的疫气之后,绕路来到长阳县拿取裴文卿的文书?,实则与朝廷新派结交,再一路回到东都。

时书?怔住:“我和一个人,曾走过这条路。”

护卫不解:“请二公子明说。”

时书?:“再往前是不是长阳县,百代儒宗之首,鹤洞书?院?”

护卫道:“正是。再往这条路,正是大景文脉,许家鹤洞书?院所在?。”

时书?脑海中仿佛掠过一道闪电,调转马头:“先不去?找子涵,你让仇军派一支军队,立刻去?长阳县!保护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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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支北旻残军,汇集在?渔阳村一处低矮的山坡附近。旻兵在长久的逃命中,个个面色漆黑,眉眼?疲惫,手中拄着一把弯刀。

众人饿得皮包骨,听闻休息之后,纷纷拿出不多的粮食,啃咬。

众人埋冤:“这一路什么吃的也没抢到,这里的百姓全是穷死的,家里一颗米也没有。”

另有人说:“没有办法,打仗全被抢了。”

有一个人,悄悄走到残军的领头前,从怀里掏出个馒头:“王子,你吃,奴才还剩两?个。”

音昆满脸乌黑,看他?一眼?,笑着接过馒头:“好啊,重格,你心里有我。光凭这个馒头,回了北旻我请大君封你当官,赏牛羊上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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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重格的凄凉道:“奴才效忠王子,何敢求报。现在?兵败,走一步算一步了。”

音昆撕咬馒头,瞥他?一眼?:“听说一句话吗?胜败乃兵家常事。我狼兵并未溃败,只是暂时撤退。”

重格哀怨道:“王子,奴才亲眼?看见?大君被俘,大太?子和三太?子被俘,国母被俘,我们何不逃回茶河线以北去??”

音昆脸色骤变,一把攥住他?手腕:“你在?说什么?”

这人声?音放轻:“茶河以北也被奚信和韩田占领,但我们逃回去?,逃到山脉的极北,重新创建我们的国度”

音昆一言不发,将?馒头咬碎一口一口吃干净,盯着他?,像在?嚼食他?的肉。这人有些?惊恐,往后退去?,下一秒,被音昆拎着后衣领拽起?,在?一阵哈哈的狂笑中,猛地将?他?砍死。

音昆凶光毕露:“我说过了,北旻没有失败,我们也不会?失败!”

其他?狼兵面露惊愕,有人说:“王子,这是王子从小长大的同伴……”

音昆道:“只有与我共同击溃景人的才是同伴!还有谁敢议逃,别怪我刀不长眼?!”

众人纷纷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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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临城下,一轮阴郁的太?阳。

大景国祚二百余年,第一次东都被围,举国上下莫不震动。

百姓挤在?城厢之中,纷纷往城楼下观看谢无炽的军队,甚至有守城禁军也万分好奇,人群不得不挤压,践踏,争吵:“哪个是谢将?军?”“哪个才是?”“谢将?军之锐师,比起?景军只胜不败。”“他?们的军容比我们强多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支支携带文书?的羽箭射上城门,百姓挤压着,纷纷拆开观阅:“大将?军击败旻兵数十万人,坑杀三十余万,大将?军可称虎狼之师!”

百姓们一双双眼?睛朝城楼下张望,但刚夸耀出口,便被随即赶到的禁军冲来,夺走文书?,粗暴推搡,甚至将?宣读者一刀捅死!

血流如?注,太?学生在?城厢中奔走,痛心疾首:“事实如?此?!铁证如?山,为何还要欺瞒!不要再杀百姓了!不要再杀百姓了!”

微风徐徐,千军万马在?东都城楼下列阵,前排是精锐铁骑,其次步兵,再其次攻城器械,黑云压城城欲摧。而东都门户紧闭,吊桥高高悬起?,警惕着城楼下的军马。

一只覆着铠甲的手抬起?,肃穆的军阵之前,马匹分开道路,走出一匹枣红的高头大马。

“将?军,恐怕城楼上放冷箭,将?军还是不要……”

谢无炽:“让开。”

谢无炽催马往前,负着一把乌黑的柘弓,背上羽箭,马蹄不急不缓,到了军阵的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