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书站起身,对谢无炽一阵“哥哥,哥哥”地叫着讨好,他们路过?的这片道路,本是燕州的要道。时不时经?过?肩挑担子的旅客,浑身霜雪,眉毛冻结,大雪天,竟然?还驼着货品四处叫卖,似乎生?意很是繁忙。

时书这才问起:“那皇帝一个月给你下?了十道诏书,让你回东都谢罪,现在还有新的诏书来吗?”

谢无炽:“没?有,朝廷新任命的武将也迟迟不敢来燕州赴任,现在,已经?和朝廷明面上对峙了。”

和朝廷的对峙正式开始。

时书:“明白了,对峙以后,其他州府立刻就孤立我们了,断绝往来,难怪百姓们这么急匆匆的生?活。”

寒风刀子一样刮人?的脸,时书远远看见前?面有个茶肆,竹帘紧闭,路过?的商人?旅人?受不了风寒都进去喝口热茶,连忙牵着谢无炽:“走,我现在走不动了,也去茶摊里烤烤火!”

进屋,果然?万分温暖,时书喝热茶往谢无炽身上一靠:“爽了,爽!再来点吃的垫垫。”

时书把手伸到?谢无炽的狐裘衣袖里,很暖和,就是不太端正,谢无炽反把他手拿出来,握在手心里温暖。时书一边摸谢无炽灼热的手,一边四下?张望。这屋子内许多行商都因风雪太大不能走路,留在这里休息,懒散地说一些话。

“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有人?喝了两杯酒,埋冤道,“平塘关又什么时候才开?一直不开关,我们这些滞留在燕州的人?何时才能回家?”

“是啊是啊!我是舒康府人?。家那边说谢将军造反将边关都封严实了,不许百姓随意出入。可咱们待在燕州的人?,也没?看出造什么反了啊?谢将军正在保家卫国呢!”

“就是就是,他们神仙打架,我们凡人?遭殃。本来想过?了年回家呢,现在被困在燕州,天天下?大雪,也没?个住处,真是惨淡!”

时书一回头,见这人?有些面熟,忽然?认了出来,拍案指着他道:“哎,这不是供谢将军牌位、敬谢将军香火的那个商人?吗?”

那人?一抬头,正看见俊美青年正对他笑。也笑了:“哎哟,这都能被认出来。”

“活人?受香火,真的很难忘啊!”

时书对谢无炽笑了一下?,再抬头问:“你们怎么了,怎么回不去家了?”

“朝廷封关、封路、封州、封府,不让百姓出入,所以回不去了。”

哦?古代一到?战争就走散,几十年回不了故里,原来是这个原因?

时书问:“那块生?位呢?你还供着?”

这人?一脸愁苦,大倒苦水:“唉,哪儿还敢供啊?供人?生?位遭报应是真的。你不知道?变天啦!朝廷知道东都有人?供谢将军的生?祠,全都砸烂了,把谢将军的塑像投到?火里烧,找几千个和尚做罗天大醮咒他。挨家挨户搜查,谁敢供谢将军的生?位,全部抓到?牢里去。闹的是人?心惶惶,好多人?被邻居揭发,被打死呢!”

时书脑子里嗡了下?:“前?不久不还好好的吗?杀人?了?”

“当然?,说他们都是谢将军谋逆的同伙,年前?杀好多人?。相?南寺被围起来,方丈住持全抓了,和谢将军有关的经?文符咒全被销毁封锁,还钉了好多根粗大的屠龙钉。有个老百姓本是永安府人?,被官兵抓时质问:谢将军收复山河,供奉他,有什么错?当场就被打死!”

时书:“这太过?分了吧?百姓有什么错?”

“就是,大家伙哪里知道什么对错,只知道谢将军收复山河。结果忽然?就成罪人?了,谁提他都不行……”

“简直是岂有此理!”

“欺人?太甚!”

茶肆内一片震怒和感叹,时书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转头看谢无炽。他俩坐了片刻,等身体温暖了,再穿上雪衣走出门去。时书:“真是没?想到?我被踢两脚,居然?都算运气好了。这皇帝和音昆癫得不分上下?。”

谢无炽:“他要巩固统治,以免人?心向背,但?那行为显然?失之?操切。”

东都百姓供奉谢无炽,屠杀。燕州幕宾南逃,放还。

时书对这个世界的印象,从穿越来的那天便有百姓叛乱被镇压,除此之?外,收税严重盘剥百姓,官吏冗杂,蝇营狗苟,军力?疲惫软弱,还有一群如狼似虎的肉食者争权夺利,盘踞城头上吸血,不为天下?苍生?,只为门户生?计。

“既然?是末世,当然?要反。虎狼争雄,所有人?都在招兵买马,扩建军队。”

时书拽住了谢无炽的袖子:“旻帝大君是虎,大景皇帝是狼,都以吸食民脂民膏为生?。他们作为猎人?,却拿着武器对准备了百姓。”

谢无炽:“我也是野兽,我要吃人?。”

时书:“你是比他们还凶恶的猛兽。”在旻帝大君和景帝的獠牙利齿面前?,百姓只能被吃,谢无炽是唯一能杀死这两只猛兽的人?。

“以恶制恶,以暴制暴。恃强凌弱的人?,只有更?强者才能将他们打得心服口服。”

听?到?这句话,时书侧头看他:“到?你老本行了?”

“他们供奉我,因我而丢了性命,我就一定要为他们报仇雪恨才行。”谢无炽淡淡道,“否则,岂不是白受香火了?”

时书挑眉,真心钦佩:“谢无炽,你好硬的命,诅咒你也不怕,活人?受香火也不怕。你不当皇帝,谁又当皇帝呢?”

试问天底下?,几个人?的命盘,经?得起这些考验。

谢无炽:“以后,说不定某天,在旁边摆个木塑,把你也供奉上。”

“我不,我说过?了,我也想当猎人?,可我不当欺负百姓的猎人?。”时书哼了一声,“啊啊啊”叫着大步往前?跑,噗咚一声再摔进雪堆里。

“……”

谢无炽牵来一匹马,时书到?底趴了上去,让他牵着马缰绳,缓缓地走在雪林之?中。

时书在高处俯瞰雪原,四下?寂静,回头一望,只有自己和谢无炽在一起。时书小腿紧贴温暖的马腹:“谢无炽,如果这是本书,现在大结局就好了。”

谢无炽替他拂开枯枝:“为什么?”

时书:“千山风雪,道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后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画面?”

谢无炽并不言语。

时书让谢无炽牵着马,白净的手指时不时拨弄枝条上的积雪,发出“簌簌”的声响,雪絮抖落。慢慢的,雪落下?来,露出芽苞,绿叶从树林梢中钻出来,哗哗然?变成了一片绿意的海洋。风一吹过?,树林回唱。

“簌簌”,绿枝再被拨弄,一颗翠绿的李子被摘下?。

阳光晴朗,时书坐在颠簸的马背上,擦干净咬一口:“谢无炽,李子,甜的。”

谢无炽:“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