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门口的将士也撤走了大半,只留下两人支应。
入夜,宋知怯披麻戴孝,坐在院中守灵。
阿勉在城中找过一圈,又回到小屋。
宋知怯正托着下巴昏昏欲睡,听?见他?小声叫道:“周神医。”
老儒生摆手说:“你?叫我周叔吧,别跟你?师姐一样叫我周老怪就行?。喊我神医,我总想跟你?收钱。”
阿勉说:“周叔,我明日不得不走了。你?若是?见到我师姐,请帮我给她带个?信。”
老儒生颔首:“晓得了。”
阿勉也简单点?了点?头,转身去街上喝酒。
宋知怯快步跑过去喊:“神医。周爷爷!”
她伸出两只手,殷殷乞讨:“爷爷身上冷得很,我们请不起大夫,您大发慈悲,给点?药吧。”
老儒生弯下腰,搭着她的肩苦口婆心道:“孩子,人死不能复生的。”
“他?只是?病了,t?身上发凉,说不定睡一觉就醒了。”宋知怯一脸天真地笑,“我刚刚还听?见他?跟我说话了。让我早点?回去休息。还让我给他?多盖一层被子,院子里风大。”
老儒生欲言又止,不知该跟一个?孩子说什么。
宋知怯转瞬痛哭,可怜巴巴地道:“随便什么药,求求您了周神医。他?身上好多好多的血,我一闭眼,就觉得他?在喊疼。我听?说人死了还有一口气?在,您别让他?去了阴曹地府,还疼得那么难受,也许吃了有用呢?我给您跪下。”
老儒生将她扶住,连声说“好”,给她抹去眼泪,从腰间摸出一个?药瓶,倒了两粒给她。
宋知怯给他?鞠躬行?礼:“谢谢神医。”
她跑去棺材边上,爬了进?去。老儒生走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躺在狭小的空间内,蜷缩成一团,闭着眼睛要睡了。
老儒生想将她抱出来,宋知怯摇摇头。
第二日清晨,老儒生端着一碗清粥过来,嘴里念叨了两句“莫怪”,眯着眼睛探头朝棺材里一看。
宋知怯已经不见了。
第029章 鱼目亦笑我
大早撞见邪门事, 老儒生也是一个激灵,滚烫白粥晃荡着?,溅到他的手背。
他跳着?脚过?去将碗放下, 转身急着?去找阿勉。
结果阿勉也不见了。
阿勉跟着?宋知怯,残更将近时出的门。
那小丫头?谨小慎微,一路警惕着?身后是否有人跟随, 还是特意绕了几条街的远路, 专门挑的无人荒疏的小弄。
阿勉踩在土墙上,边上斜着?几株早已干枯的桃枝,他一脚踩下, 昨夜尚未融化?的冰霜发出碎玉似的断裂声。更远处则是此起彼伏的鸡鸣犬吠。
他目光追着?宋知怯走了一段,耐心已如晨雾将散,从墙头?跃下, 正欲上前, 耳后忽地传来一道破空的嗡鸣声, 一缕细风卷起他散落的碎发。
阿勉浑身肌肉霎时紧绷,抓住背后长剑, 只来得及出鞘一半, 侧身退开稍许, 以剑锋抵着?那东西朝边上一架。
金属碰撞激起微末的火花, 阿勉余光瞥出是把半人多长的大刀,那大刀丢得势大力沉, 他上身随之被撞得歪斜。转过?身后,与对面的刀客面面相看。
那刀客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掸了掸肩膀上的土, 又拍了拍头?发上的枯叶,按着?脖颈活动四肢, 脊背关节一牵动,便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听着?像是什么刚出土的老锈机关,手脚用着?还不大利索。
“梁洗?”阿勉认出了她的大刀,烦躁道,“你为何会在此处?拦我作什么?”
梁洗咧开嘴角朝他一笑,毫无征兆地朝他奔了过?来。
阿勉如临大敌,剑尖轻抬,便要出手。
梁洗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跑过?,只是去拿自己的大刀。
她从地上抽出那把精铁制的刀身,扛在肩头?,也不嫌邋遢,就地盘腿坐了下来。抬手比了个告饶的手势,让对面的人容她休息片刻。从腰间取下水囊,豪爽地喝了起来。
她身量不算高,体?型虽不清瘦,可配上那把刀,却是十足的不协调。
那也确实不是她的刀。
当?年为争这把神兵的归属,明里?暗里?死了少说数百人。最?后莫名其妙落在了梁洗头?上,叫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刀客一夜间名震武林。
在那之前,她甚至不用刀。
梁洗正仰头?灌水,后面又追来一白衣书生。
男子?跑得气喘吁吁,总算见到人影,单手狼狈地撑住墙面,从腰间摸出一把折扇,指着?梁洗斥责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一来就没?头?没?尾地找人打架。梁洗,你这样的做派,我父亲如何放心让我跟着?你?”
他衣袍飘逸,绣纹精致,五官轮廓趋于?温润,不说话时看起来像是个端庄公?子?,即便误入江湖这浊潭,也舍不得碰脏鞋子?半点泥渍。
与阿勉对上视线后,显然有些犯怵,拿扇子?挡住了自己半张脸,忙着?撇清关系:“与我无关,这位兄台有事只管找她。”
阿勉实在无暇搭理这古怪的二人,脚底生风,翻身上墙,便要离去。
梁洗眼尾一斜,扔下水壶,再次提着?刀截他去路。
两人一来一回地对了几招,梁洗刻意阻挠,只为纠缠,阿勉被逼下墙头?,也打出了凶性,一把剑再无顾忌,杀意沸腾,剑尖扭转着?朝对方心口绞去,被梁洗后翻了个跟斗惊险躲过?。
梁洗扫了眼被剑气割破的衣服,张开嘴刚想开口,那没?用的书生在一旁悠然欣赏,先行抢了她话:“嚯,好凶啊!这位兄台虽然看不见脸,但表情定然骂得够脏。梁洗,这你还忍?”
阿勉恼怒道:“你要做什么?滚!”
“你这人说话好不客气,怎么跟边上那人嫌狗厌的蠢货一个样?”梁洗总算开口了,她嘴唇干得起皮,说出口的声音嘶哑粗粝,捏着?喉咙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此前我与她有约,要帮她断个麻烦。虽说我不讲究什么言出必行,可她毕竟人还没?死,我前脚刚答应,现下就出尔反尔,有点太不仗义,还是得做做样子?。你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