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誓成瞬间了然,斜睨向宋回涯,疲惫叹气,问:“皮猴,你闲着一会儿不惹事,是能怎么的??”
宋回涯耸耸肩,不当回事,眼神望向师父,见她无意责罚,便拱拱手准备离开。
“且慢且慢。”清溪道长大笑?道,“与你开个玩笑?。老道今日就是来看你的?,送你一件礼物。”
他从袖中摸出个细长的?礼盒递了过去,依旧是一团和气的?模样:“不过如今看来,你许不会喜欢。”
宋回涯打开,发现是支笔,当着宋惜微的?面,还是礼数周全地道了声谢。
“嗯。虽是性情顽劣了些,可看身手,是下过苦功的?。”清溪道长审视着宋回涯,直白道,“前几月孤山派的?那位白长老也来过一次,说不留山若不好好教,这小弟子?来日怕要成个妖孽。老道心中好奇,所以特意过来瞧瞧。哪有他说得严重?。”
宋誓成说:“这江湖反正?已经是谭死?水,真要出个什么妖孽,不定还能将它搅活。”
北屠冷不丁冒出一句:“死?水里只?能冒出水鬼。”
言词中对?宋回涯的?怨念极重?。
宋回涯极为流畅地朝北屠一拜,毕恭毕敬地道:“水鬼前辈,说得极是。”
北屠:“……”
宋誓成都有些不忍心了。你说你闲着没?事惹这姑奶奶做什么?
宋惜微抬了下头?,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宋回涯利落地转身离开。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清溪道长感?慨说:“你这弟子?,不好教啊。”
宋誓成头?疼的?同?时又有些庆幸:“还好不是我徒弟。”
清溪道长有感?而发:“我的?徒弟是不及她顽劣,可数量太多了。一个接一个地来烦,还不如只?收她一个。”
北屠想说什么,瞥了眼宋惜微的?脸色,又给忍下了。
清溪道长开了酒,给几人满上一杯。见宋惜微忧心忡忡,始终不语,笑?问道:“宋小友是在为她烦心?”
宋惜微点了点头?,说:“罚过,打过,骂过,可她不觉自己有错。”
清溪道长:“哦,那就不用多打了。不过若是错得多了,可以立些规矩,叫她不要去犯。”
宋惜微思忖着颔首。
清溪道长抿了口?酒,享受地闭上眼睛。
村人自酿的?米酒,说不上好喝,味道也偏淡。可故友在旁,春光在前,怎么都是件美事。
清溪道长放下杯子?,挽起宽袖,用玩笑?的?语气道:“白长老骂了你徒弟几句,被你扫地出门,他回去后耿耿于怀,憋了几天?,还是怒火难消,写信叫我过来看看,给他评评理。老道一听,好哇,能把你宋惜微给说得翻脸,这小女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所以过来瞧瞧。”
北屠觉得那白长老简直是自己的?知己。
可宋惜微不愿意听的?话,他也实在没?必要多嘴。
清溪道长缓声问:“那宋女侠觉得,你那小徒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惜微说:“勤勉刻苦。”
“确实如此。”宋誓成笑?说,“我年轻时不如她沉得住气。再过几年,或许她的?剑法要远胜于我。届时打不过她,我还真有些害怕,届时再不能取笑?她了。”
清溪道长说:“听起来不是个多坏的?孩子?。”
宋惜微说:“世人第一眼见她桀骜不驯,便觉她不服管教,来日定会妄作非为。可她在山上习武这些年,不曾行过恶,不曾作过歹,不曾欺凌弱小,不曾阳奉阴违。她只?是嘴上坏,凭什么断定她不是个好人?”
清溪道长说:“可我见她对?你多有不服。”
宋惜微垂下眼皮,些许黯然道:“她是不怎么喜欢我。”
“陪她出去走走?”清溪道长迟疑道,“她看起来是个能讲得通道理的?人,你与她多说说,即便拗不过来,能让她听进一两句,不定也有用处。”
宋誓成觉得是多此一举,但观小妹脸色,觉得死?马活马轮番着医,也不是不行。总归宋回涯是块顽石,教好难,教坏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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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中午,北屠先行离开了。
宋惜微带着宋回涯下山游历,本是要去隔壁的?城镇逛一圈的?,才走了没?两步,宋回涯就喊饿,宋惜微便带她进了路边的?铺子?,点了两碗面。
清溪道长与宋誓成跟在后头?,选了另外一张桌子?坐下。
掌柜自然是认识几人,殷勤过来招待,手中麻布将桌面擦了又擦,唯恐留下一点油污,脏了几人衣服。
“几位大侠,今日在下请客,多谢诸位大侠这些年来的?照顾,万请不要推辞。”
宋回涯恶劣笑?道:“他用三?两句好话,一点恩惠,就能哄得师父为他们卖命,替他们出生入死?。好值当的?买卖。”
那掌柜当场愣住。
宋誓成开口?将人叫走,笑?着与他赔罪。
宋回涯知道师父找她下山是要做什么,并不领情,又说:“师父想跟我讲道理,不必费那么多的?功夫,别处地方的?风水不会更好,能使我开窍。不若开诚布公,早早说完,我好回去练剑呢。”
宋回涯平日不会这样恣意狂妄,便是装,也会装出一副师徒和睦的?模样。
宋惜微盯着她的?眼睛,察觉到她的?张牙舞爪,问:“你有什么不满?”
宋回涯冷笑?道:“我不满,师父想像训狗一样地训我。我方才说了,师父守这不留山,庇护山脚的?百姓,为的?不过是一些江湖上的?声名?。可自古‘名?’字前面总要带个虚字。世人说,虚名?蜗角,蝇头?微利,不必相争。世人又说,人活一世间,为的?不过是身后名?。世上道理总是矛盾,换个人、换件事,都能说出个花儿来,那究竟是要听谁的?呢?师父认的?这套理,又是谁教的??谁来定它的?对?错?人生来千奇百怪……哦,形形色色,本就不同?。莫非要将人生来的?野性驯服,才能在师父这里算得上好人?师父愿意为名?而活,我只?愿意随心所欲,怎么我就是错了?看那些显要权贵,江湖魁首,又有哪个,能做得到师父的?道理,为何他们就可以给别人立规矩?”
宋惜微很仔细地听了,思考过她的?每一句话,眸光晦暗,只?能纠正?一句:“我没?有要你学得与我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