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1 / 1)

魏玉词的表情有些?无措, 她有许多想教给儿子的事,可?最后都在顾虑中化作第无数次的欲言又止。

小?童能察觉到她的忧郁跟愁闷,内心是无法?形容的茫然, 但不觉自?己有错,便沮丧地将脸贴向母亲垂放下来?的手,委屈地蹭了蹭。

他抬起眼, 一双乌黑的眼睛随之?望向对面的宋回涯, 浓密的睫毛迅速眨了眨,坚强地要将涌上来?的水花压下。就在他快要崩不住眼泪的时候,宋回涯笑吟吟地开?口:“小?滑头, 你不应该叫我师姐。”

小?童问:“那别人叫你什?么?”

宋回涯说:“别人叫我宋大侠,或者宋门主。”

“什?么叫门主?”小?童往前走了两步,张开?双臂比划了下, “管门的吗?你家也跟皇宫一样, 有很多很多的门吗?”

宋回涯被?他天真?的童言逗笑, 后仰着靠上身后的长柱,摆手惭愧道:“那我还没有那样大的本事, 只管得了自?己的家门。”

小?童踮着脚坐上阑干, 一股脑地问道:“你家在哪里?在很远的地方吗?你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里?”

他有各种天马行空的疑问, 可?母亲总是不回答, 问得多了,便用“你长大后会懂”的理由来?搪塞。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长大。他能等院前的红花败落再开?, 能等树上的鸟儿去别处飞过一圈再回到巢来?,唯独“长大”的时间太过漫长,让他找不到任何足以比量的尺度。

他长得好慢好慢。

宋回涯注视着他, 一个个认真?地答:“我家和你家在同一个地方,在很远很远的高山之?外, 祖祖辈辈走了百来?年才快要走到。你若是想看,来?年我带你去。”

小?童下意识地反驳:“你骗人!”

宋回涯说:“我没有骗你,不信你问你娘。”

小?童回头看一眼魏玉词,见对方颔首,不由两手抱住脑袋,苦恼道:“我听不懂!”

他正要自?己先说,“我长大以后会懂的。”,宋回涯却是耐心地用浅显平易的语言同他解释:“因为这条路被?人拦住了,对方蛮不讲理,不许我们过去,也不许我们家人回来?。我们求他们、跪他们,发现都不行,于是抄起武器同他们打、同他们争,如今终于快赢了。”

小?童听得一知半解,故作老成地“哦”了一声。

宋回涯不等他翻出一连串的新问题,一脸卖关子的表情对他说:“我今日早上其实见过你。”

小?童努力思索了会儿,没想起来?,挪动着朝她靠近过去,问:“在哪里?”

宋回涯说:“你坐在马车上,我跟梁洗在一块儿,你知道梁洗是谁吗?”

“啊?”小?童眼睛猛然睁大,眉毛拧动着变化,以表达自?己的困惑,“你当时长这个样子吗?”

“当然不。我有一千张脸,每张都不一样。看心情戴哪张出去。”宋回涯神神叨叨地说,“这世上见过我真?面目的人……”

小?童俨然是旁听过不少奇闻异谈的,接嘴道:“都死?了?”

宋回涯笑而?不语。

小?童有些?畏惧,片刻后实在好奇,壮着胆子问:“那我能知道你长什?么样吗?”

宋回涯朝他勾勾手指,俯下身与?他视线平齐。

小?童紧张上前,伸长两手,仔细在她脸颊两侧轻轻摸了摸,没摸到说书先生?故事里那层薄薄的假皮。正觉纳闷,宋回涯掐住他的脸,逗趣地捏了捏。

小?童挣脱着退开?,见她与?母亲低声发笑,才明白过来?自?己被?耍,捂着脸生?气道:“我不和你玩儿了!你欺负人!”

长廊并不避风,晚秋的寒意一来?便冷得浸骨,小?童先前练得满身是汗,这会儿静坐片刻,被?冻得清涕直流。

魏玉词拿手帕给他擦了擦鼻子,用手掌包住他红肿的手指,说:“你先回屋里去,娘待会儿进去找你。洗完澡就躺床上,别光着脚去闹你诚哥。他不舒服。今日你还咬他了,该同他说什?么?”

“对不住。”小?童乖顺地说,“我同他说过一遍了。我还代爹跟他说了一遍。”

他过去捡起地上的木枪,沿着游廊跑向自?己的房间。关门时留了条缝,躲在门后鬼鬼祟祟地偷看宋回涯。见宋回涯隔空点了下他的额头,才一把将门关紧,呵呵地傻乐。

魏玉词注视着黑夜中被?灯火照亮的微茫景象,眼神亦有些?虚浮,许久后回过头,对着宋回涯说:“他从小?没有什?么玩伴,居然能同师姐聊得来?。”

她的笑容总有种苍白无力感。

宋回涯自?我打趣道:“我?上到七老八十,下到蹒跚学步,我都能聊得来。不过他们乐不乐意与我聊就不一定了。”

魏玉词后知后觉地道:“阿勉今晚不在,我去让人喊他回来?。”

“不必了,我知道他不在。”宋回涯抬了下手以示阻拦,“我来?找你,尚说得过去,阿勉回来?,不与?我打一场,t?就说不过去了。谁知这城里有多少人在看,我特意挑了他不在的时候才进来?。”

魏玉词心事重重,思绪百结,过了会儿才木讷应了一声,踱步到宋回涯身边坐下。凛冽肃杀的霜风吹得她呼吸沉缓,以致于声音变得细碎。

“此前阿勉冒险去过大梁一趟,想见师姐一面,可?惜总不顺遂,几?次失之?交臂,未能如愿。回来?后他一直耿耿于怀,害怕是师姐在故意避他,怪他做错事,生?他的气……”

一个个含糊的字从魏玉词的喉咙里呛出:“前段时日收到大哥寄来?的密信,他才想明白,原来?师姐当年执意要去无名涯,全是为了他。”

魏玉词本不是爱哭的人,今日见到宋回涯,前十几?年里攒的辛酸泪,好似都要在今天补上。

宋回涯低声说:“我怎么会怪他?”

魏玉词恻恻悲痛地道:“我是大梁长公主,阿勉又会护着我,顶多不过是明面上听几?句折辱,不必做昧己瞒心的事。可?阿勉有太多身不由己,四面楚歌,无可?傍依,许多话对我也不敢如实说。夜里惊醒,想起旁人对他的咒骂,自?己都怕报应,如何敢奢求师姐对他的谅解?”

宋回涯听着她凄切的讲述,诸般感触宛如春水涨潮,潮水推起大浪,缓慢地升高,再浩荡地拍下,将她嘴边的话全部碾得粉碎,只能沉默。

在宋回涯有限的记忆里,阿勉是个听话、胆小?,又十分好哄骗的孩子。

他喜欢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可?宋回涯嫌他碍事,不愿带着他玩儿。要么给他布置许多的功课,要么故意避开?他的视线,去山中躲个清净。

找不到她,阿勉便会蹲在半山的石阶上,打着瞌睡等她回来?。一见她出现,立刻从原地一蹦而?起,围在她身边问东问西,打听她今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而?后用一种满怀期待的语气“哇哇”叫个不停,双眼神采奕奕。

宋回涯最常用的一个借口是:“我去河里摸鱼了。”

阿勉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更?察觉不到宋回涯的有意疏离,只会执着地缠着她说:“摸到了吗?师姐,我也想去。我会游泳了。”

宋回涯随意找理由打发:“天气太冷了,你还小?,下水会着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