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1 / 1)

宋回涯说着?停顿,眼皮轻微抽动了下,眸中有微末的光芒闪过,说出口时却声线平稳:“你告诉他,‘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唯有道者处之。’。不要害怕。有师姐在。”

夏启抬起?袖口,挡住眼睛,一时间竟闷声哭了出来,语无伦次地道:“郎君这些年,总是身不由己。人人都不想他活,他留在京城,看似过得光鲜,可没一日敢松心,每句话都要小心,每个字都要斟酌。可恨还是辜负了太多人。尤其是觉得愧对师姐。可我就?说,宋大侠怎么会讨厌他?宋大侠该是最?懂他心中志向的,只是他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他努力将情绪压下,用力抹了把?脸,挤出个难看的笑来:“如?今看着?宋大侠什么都好起?来,郎君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知道宋大侠要接任不留山时,他整晚没睡,坐在窗边失神。他是很想亲自来的。”

宋回涯半阖着?眼,轻声道:“我明?白?。”

夏启将木盒宝贝地收了起?来,说:“郎君只是叫您看一眼。他要带回去的。”

宋回涯:“……”

夏启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抽了抽鼻子,不好意思地道:“我想帮郎君讨份礼物。”

宋回涯摸摸耳朵,思忖良久,发愁道:“我向来身无长物,没什么合适的东西送他,你这问?题可真?是难倒我了。”

“写封书信什么也是好的。”夏启说着?忐忑补充了句,“别?……别?太伤人。”

宋回涯将怀中的两枚玉佩取出来,在手心看了会儿?,随后把?完好的那一块递了过去。

“我也只是给他瞧一眼,下次我去见他的时候让他还我。这是师伯留下的,希望能庇他所求得成。”

夏启看着?又要哭出来,眼泪还没流出,又情不自禁地破涕为笑,两手将东西接过,小心收进怀里,用手按住,说:“那我这就?走了,去给郎君回话。”

他抱起?木盒,朝宋回涯行礼,快步朝外走去。

宋回涯独自坐了会儿?,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的草木带着?温润的绿意,风吹了过来,叶片朝着?青色的石砖压低。不远处,扬着?一片深色的衣角。

“郎君。”

身后人轻轻叫了一声。

魏凌生偏过头,就?见平整的青石路上,高?观启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二人两看相厌地对视一眼。高?观启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来到前方大殿门前,被两名持刀的禁卫拦住去路。

高?观启回头,不耐甩了下袖子。

魏凌生抬手轻挥,示意放行,高?观启从鼻间哼出一气,愤慨甩袖进门。

年轻的君王两眼无神地躺在地上,面容憔悴,身旁尽是被他砸毁的器具。

听着?大门开合,仰起?头来,见来人是高?观启,陡然泪崩,哭喊着?朝他扑来:“二郎!”

第111章 南风吹归心

高观启将人扶住, 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

屋中充斥着一股臭味,他佯装不觉,满眼只有心疼, 拍着对方肩膀问:“陛下,怎将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青年长发凌乱,下巴上长着青涩的胡茬, 多日辗转难眠, 双目变得有些浑浊,用力扼住高观启手腕,宛若抓着救命的浮木, 诉苦道:“他关着我,二郎,宫中禁卫如今大多都被他策反, 他将我幽禁, 他是想弑君!你?说得对, 他人面兽心,丧尽天良, 往常种种皆是做戏, 谗言佞语诓我真心, 枉我真拿他当大哥, 他却要杀我啊!”

高观启用力握了下他手,陪他一同坐下, 安抚道:“我知?道,陛下,你?先冷静, 我能与你?见面的时间不多。”

青年豁然起身,急切追问:“朝中大臣不曾问起我吗?他们难道就?不管我了?卢尚书呢?你?不说他是忠君之?臣吗?还有那些个从前在我面前恨不能剖心坼肝的臣子, 如今都在哪里!”

高观启随他起身,张开嘴,沉痛说道:“陛下的苦楚我都明?白。”

青年情绪失控,尖声打断他道:“你?不明?白!那帮狗奴才将我关在此处,整日连句话也不同我说,任由我打骂,只装作哑巴。后来从门里扔了饭菜便走,拿我当狗吗?!二郎,你?快叫他们来救我,你?帮我送信给我阿姐,魏凌生他狼子野心……”

高观启偏过头,几?经犹豫,还是发狠将真话说出?:“陛下有所不知?,陆向泽回到边地之?后,大梁与宁国频频开战。前段时日刚传来捷报,陆向泽连战连胜,兵马已过光寒山,就?要打到宁国境内了。宋回涯也趁势起头,在不留山开了场劳什子的英雄大会,叫一众武林好汉听她号令。而今江湖、朝堂,俱是由他们一手遮天,哪里容得别?人说话?”

青年撒开手,神色空洞,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道:“那怎么办?怎么办……”

“陛下,陛下!”高观启晃动着青年肩膀,迫使他直视自己,坚决说道,“就?是舍出?命去,二郎也是会救陛下的。何况我等?也不是全无用处的草辈,趁他不防,未必没有一争之?力。陛下需得自己保重,断不能灰心丧气。”

青年得知?自己大势将去,心中唯余一片崩溃的残垣,哪里听得进他这?些开解,冲着门外?大声嘶吼:“就?该叫人将那孽畜千刀万剐地杀了!看看他t?手足相残,还有没有颜面去见地下的先祖!”

高观启忙将他拦住,把人拽了回来,死死锢住他的手臂,厉声喝道:“陛下,这?些置气的话多说无益。魏凌生虽独揽大权,可?到底陛下您才是正统,他想要玄黄翻覆,江山易主,还得问陛下点不点头。不得名分?,他终究也只是个乱臣贼子。满朝文武并不全然忠心于他,内忧未除,外?患当前,他岂敢妄为?”

青年直视着他的眼睛,脸上的癫狂与怨愤渐渐消退。

高观启放低了声音,继续道:“这?次也是我等?几?次威逼,得来今日拜谒的机会。”

“拜谒?”青年悲从中来,身形一晃,瘫坐到地上,闭着眼睛哀叹,“我困死在此处,不过是个囚犯罢了。”

高观启不理会他自暴自弃的感言,跪在他的对面,身体前倾,靠近了他,真情实意地说:“我等?虽有心为陛下奔走,可?没有陛下旨意,人心散乱,推举不出?一个足以服众的臣子。诸人只顾彼此算计,各自谋利,才叫魏贼三言两语瓦解,处处受其掣肘。还得陛下表态,方能稳定大局。”

青年这?段时间寝食难安,日夜都在思考如何脱困。

他生性多疑,早在魏凌生动手之?前,已有预料。可?高观启并非他所属意。且因高家失势太过蹊跷,这?位“故友亲朋”如今不怎么得他信任。

青年指尖摩挲着衣上的绣纹,沉思中没了声音。

高观启眼中写满诚恳的忧虑,轻声唤道:“陛下?”

青年表情呆愣地“啊?”了一声,当是没听见他方才的话。

“陛下,您若再做犹豫,时局难解,真要叫魏凌生占了便宜。”高观启与他近距离地四目相对,眼神中带着深切款款的情谊,说得轻声细语,似是怕引起他的慌乱,“陛下,请陛下给我一个主意,往后我们是该听黄尚书的指示,还是先随张将军将陛下搭救出?来?又或者陛下有别?的人选?”

大抵是见青年久不吭声,怕他此刻脑子发蒙,捋不清楚,高观启耐心等?了片刻,膝行靠得更前,两手按在膝上,细细与他分析:“卢尚书那帮老臣从前是精忠之?士,如今我看未必。他们虽不会加害陛下,却也没有同陛下生死相随的决意……”

青年低眉敛目,意志衰颓,歪着脑袋说:“可?是我有什么办法?你?说的这?些,都解不了我如今之?困。二郎,你?有办法叫张将军亲自进来见我一面吗?”

高观启说:“我岂有那样?的神通?我连我父的那些旧属都不能收服,还能奈何得了魏凌生?”

他脸上黯然失色,眼神虚虚看着前方,自我菲薄道:“我父亲一死,我在他眼中最是无用,仅有陛下恩宠,不能成事?,所以他才会放我进来。可不怕与陛下说句实话,就?算我能带着陛下口?谕出?去,也未必能说服多少人肯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