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绍严随口就说:“我也不知道这泡的是什么茶,回头让小翘她们找找看。” 段瓷烫了嘴,咬住舌头不敢出声,半天才似享受地深呼口气,暗自舔着牙床,舌尖疼得火烧火燎。
安绍严倒没发现他的异样,说到连翘,他走神片刻,犹豫地说:“其实十一,你要的人,我倒是知道有那么一个……”
明显拖慢的语速,态度犹豫不是一丝半点。“不过呢?”段瓷忍着烫痛接道:“你不肯出让。” 安绍严笑意玄秘,语带机锋:“我当然是不肯出让的。”
段瓷想骂人,忍了忍,说:“拿我度阴天是吧?”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倒抽冷气。 安绍严大笑,又点了支烟,起身去办公桌上接起振铃不断的电话。
段瓷被烫得狼狈,看时间对方也该出发去机场,最主要是员工该到点下班了,于是告辞。门口是新尚居LOGO的杂志摆放架,段瓷想起上午杂志主编的进度报告,提醒了一句:“这期刊马上截稿了,有你跨版的人物,想着回来安排时间采访……”心一算来不及,“得,飞机上写稿子吧。” 安绍严不堪重任地求饶:“用以前的不行吗?”
段瓷有报复心理,直接拒绝:“人物观点,又不是项目软文。就算杂志不怕被说凑版登重复的,您安迅好意思半年就这一个观点么?”略一思索:“就拿这次昆明项目做案例,写写主力店和经营散户合理分配份额的问题。马上试营业了,现在不造势还赶什么黄道吉日?”
推广运营这方面安绍严完全无条件听他的,承诺着抓紧写出来,看看表:“还有时间,下楼吃个饭再走吧。”段瓷推说约了人,让他也早点出门,免得雨天堵车。送人出门,安绍严回身就想起他要的茶叶,敲敲连翘桌子示意她跟进来。不明白段瓷前脚走,自己立刻就被宣进来是何缘故,连翘防备着站起来。
安绍严倒了杯茶,轻靠进沙发里,托着茶盅不喝只闻,熏得深色镜片上一层白雾。 连翘沉不住气:“我快下班了。”
安绍严问:“这是什么茶?”
连翘不冷不热地反问:“段瓷喝中毒了?”
安绍严一笑,茶水少量溢出,反正也没兴趣喝,掸掸水珠把杯子放到一边,嘟囔着:“以为你跟他妹妹还是姐姐的关系好,跟他也能不错,打算让你去给他送盒茶呢。合着有仇不成?” 有仇也是他对她,离开看都没看她一眼。连翘盈盈笑道:“我不知道什么茶,小莫泡的。”因为茶具摆弄起来比纸杯冲咖啡费事,能趁机多看会儿理想情人。
安绍严点点头:“我也不懂这东西,想着明天给他递一盒。”
连翘估计段瓷也就是顺嘴一说,不相信他真喜欢喝茶,不过快递比说实话简单,应了下来。正要走,又被叫住。
安绍严指给她沙发坐,问:“昆明项目你还是注意了吧?连施工进度都了解。” 连翘没否认:“不可能全装作不知道就是了。”那毕竟是他砸了血本的买卖。开业之前的策划定位招商这些业务虽然不是她研究方向,总算也跟过项目前期,如果能发现有致命性错误,还是会指出来的。
那就好,安绍严大喜:“帮我写篇行业观点吧。”不给她反对机会,“我想专心去把事情处理完,好早点回来陪小寒。那几支笔杆子都在昆明焦头烂额呢,这边马上就截稿了。” 连翘沉默了半天:“你好阴险安绍严。”用小寒逼她就范。
“不可以这么说大人哦。”他用哄女儿的语气说罢,起身拍拍她肩膀,“拿昆明这项目做个简单案例分析,下班请你吃饭,顺便细聊。”
连翘看不惯他得逞的模样:“还有多久去机场?”
他怔怔答道:“九点的飞机……”
“那七点半出发就可以,早走也是堵车。”躲掉他的手,连翘坐到电脑前,一派潇洒地说:“我现在就写,两个小时足够了,不过项目细节我不清楚,你得在这儿盯着。”她嘴角尖尖上扬,“晚饭的话,我反正节食。你吃飞机餐好了,偶尔也换换口味,总这附近几家,胃会腻的。” 他总忘了自己善类,不该与狐狸谋皮的。
通常是只靠晚饭打发一天的安绍严,分明地听到胃在呻吟。
两小时整,打印稿交到总裁手里,安绍严皱眉挑刺:“就这么少的字啊?” 连翘为难地点头:“是啊,再多就成论文了。我只替一位去世的导师代写过论文稿。” 隔着茶色镜片,安绍严的两只眸子传出无限痛心。
她笑着妥协:“一千八百字排两个PAGE绰绰有余。”
他这才肯低头校对,标题就出错了:“不要用这个名字。对媒体别提安绍严,他们都不知道这是谁。”
“好。”看他把字改过来,连翘撇嘴:“为什么换名字呢?”
“许你改年龄不许我改名字?”他笑笑:“你喜欢哪个?”
“我啊?”她看他不歇气地一连改了四处专业用词,有点失神,这一行,放下得确实太久了。 听不到回答,他又追问一句:“你喜欢哪个名字?”
她望着被粗杠划掉的两个字和上面潦草的单字,理智地选择:“我喜欢绍严。”因为标题多一个字就满一点,排版会比较好看。
安绍严霁颜:“我也喜欢小翘。”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十九章ˇ
连翘好久没写过项目报告,两页纸的内容认真敲出来,三分之一脑细胞被分解代谢了。中空之势的一颗头因此轻松无比,一双脚就灌了铅似的挪不动,同样是对着电脑,这两个小时比她在前台待一天都累。刚出电梯就听见哗哗雨声,暗里一迭声地叫苦。
大厦门口熙熙攘攘,没耐心的早顶着雨跑了,剩下有招儿的打电话调车,没招儿的通知过家人要晚归,不少人对着雨幕焦急踱步,脾气坏的还要破口大骂。但也有心态好的,于角落里三两一簇,或蹲或站,聊得着实开心,笑声不断,半点不为雨恼。
连翘踮脚向外张望,大雨降低能见度,两个小时,他不一定能开回家呢。 她赌段瓷离开的时候会在楼下等她。可是不敢肯定,宁可晚走,也不想急急赶出来却扑个空。现在起码可以哄自己,他等到下班见不到她,就离开了。略带点遗憾,总比失望要好。 段十一果然眼独嘴毒,事实上她不只有张情妇的脸,还有着安于做情妇的泰然。
安绍严的车从地库开出来,必定会经过大厦正门,远远看见连翘探头探脑状,笑道:“这是要冒雨了。”车里还有另外两位总监同行,坐在安绍严身边的这个本想出声救美,又顾及自己没发言的资格,瞥下老板,没说话。
倒是小司机快人快语:“安总,时间还够,拉她一段吧。”他平日里跟连翘她们几个行政混得熟,公司上下也都看得到,不忌讳那么多,得到默许即往楼前驶去。车子调头换了视野,安绍严看到右侧的景物缓缓掠过,一辆加长的奥迪A8停在路边,似乎随时准备开走。他认识开A8的不少,比方说两个小时以前就该离开的新尚居总裁。可惜不记得段瓷的车牌号,也不确定那被雨刷得铮亮的车子是不是他的。正愣神间,听见司机大笑:“到底是跑出来了。得,那边咱拐不过去。” 安绍严错身从车前窗望过去,雨势稍小,避雨的陆续出来了,连翘也跟风而动,走了几步似有悔意,偶尔回头看看。他摇头直笑:“不管她了,去机场吧。”
连翘没发现那辆与她呈反向前进的车子,她站了一会儿好无聊,看见身边越来越多人放弃等待雨停的奇迹。猜想大概也没多大雨,结果跟出来没两下就浇哆嗦了,这雨说大不大,估计等她拦着车也浇透了。正挣扎要不要回去,一辆漆黑的车子无声无息挨过来,连翘扭头看见车前脸那硕大的水箱格栅,车窗降下,里面传出一句:“嘿,美女。搭车吗?”
有一瞬,连翘以为车里坐的是杨霜。
段瓷不服气地冷哼:“有些本事谁都会,不一定非得使出来。”心说那小子要有闲心等你俩钟头都出鬼了。
连翘嘤嘤道:“嗯,也是。”眼角斜窥专心开车的人,要恭喜他拿到精冶项目,还是问他最近有没有常熬夜?想说你在楼下等着怎么也不知会一声,早知道就不让安绍严饿肚子。他又瘦了一些,侧面看下巴很尖……考虑到哪个话题都不安全,干脆不作声。
有时候一个人沉默,不是无话可说,也可能是想说得太多,却为难该说哪一句。 段瓷颇习惯她这种时不时的沉默。打轮转弯,看她一眼:“你怎么这么晚?” “安绍”突然想起他嘱咐过要叫安迅的,不过段瓷反正也知道他们的关系,说安绍来也没什么。脑子这么一转,已拖了个长音。
段瓷轻嗤:“少个屁!他都四十多了吧。”
连翘失笑:“我是要叫安绍严。”
段瓷微窘,表情上却看不出,绷着脸目视前方。半晌忽然笑起来:“你为什么朝他叫安绍严?” 连翘想了想:“你为什么叫十一呢?”
段瓷盯着前车屁股的尾灯,踩下刹车,扭头瞅着她咧嘴:“不告诉你。” 连翘神色严肃,下了血本儿似地商量他:“那我亲你一下你告诉我吧。” 他忍着笑装酷:“哪有那么美的事儿啊?还给你解疑,还得让你占便宜。”嘴唇却控制不住地扭曲异常。
连翘转过脸去哈哈笑。想他又见不到的怨气,从下午他出现在恒迅起就一扫而空。欢喜的气泡从心底下冒出,整个人雀跃得坐不住,不停地假借看小说之名窃笑。再加上小莫准备拿手机偷拍段瓷,也兴奋地直跺脚,燕洁都快崩溃了。
段瓷也笑,没笑到她那么没完没了的程度,左肘搭在方向盘上,不耐烦地看她抖动不停的肩膀:“完事儿没?”
连翘挥手:“开你的车……”被一把抓住带过去,吻重重压了下来。
她还在笑着,唇半启,他很方便地将她嘬住,没有辗转,只用力吮着,不许她换气,不许她思考。沉重得像世界末日。连翘不适时宜地想起决别之吻,莫名地很想哭,心跳得难受。 这个吻不长,但两人都非常投入。四唇分开,他又轻啄一下,凝视她波光潋滟的眼,漩涡般卷住他的神智。
交通灯由红跳黄,后车里是个心急的家伙,按喇叭提醒他。
段瓷不慌不忙坐回去,挂档,起步,奔着餐厅集中的街区拐去。美人的口水解馋不顶饿,古人云,吃饱了才能思淫欲。
饭店又是连翘挑的,段瓷有阴影,怕了她偏好的重口味,连翘一再强调没来过,他才肯靠近停车。这次菜倒不咸,油腻满桌,段瓷捧着饭碗,筷子下去挑得尽是配料。连翘瞪着他,难怪燕洁都嫌他瘦,夹块排骨放进自己盘里,又不满意地拨给他:“这块儿好像没什么肉,我再挑个大的。”段瓷哭笑不得:“你不能挑好了再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