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本身就处在这权利漩涡的中心,自然也听到过那些说自己软禁了楚承稷,欲将楚承稷取而代之的谣言。
她轻摸着软榻边上的麒麟首扶手:“这天下,是我同陛下一起打下来的,我也会和陛下一起守好它。”
守旧派所不能接受的,无非是觉着秦筝控制楚承稷,架空了皇权。
但林昭等跟着秦筝楚承稷一起打过天下的臣子,自然知晓帝后二人情谊有多深厚,必不可能做出守旧派口中的那些事。
林昭今日进宫,更多是为了宽慰秦筝,也想问一个结果,毕竟换做从前,秦筝顶着群臣压力时,楚承稷早就站出来给她撑腰了。
眼下得到了结果,自然也宽心不少。
秦筝留林昭用了饭,才派人送林昭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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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秦筝独自在寝宫内铺了厚实地毯的台阶上坐了良久,高脚烛台上的烛火跳跃,斜前方的置衣架上挂着楚承稷平日里上朝穿的冕服。
被烛火一晃,那套黑金两色交织的冕服,仿佛就如从前一般穿在它主人身上。
秦筝看着看着,不知怎地眼睛就湿了。
她起身走到放置冕服的衣架子前,虚虚抱了冕服一下,有一瞬间,她似乎真的抱到了楚承稷,紧闭了双眸,依然止不住流泪。
她说:“我会守好我们的楚国,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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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筝!”
一声低不可闻的呓语,楚承稷于一场噩梦中睁开眼,脸色苍白,唇上亦是干裂无多少血色。
守在帐前的亲兵几乎是喜极而泣:“主公醒了!快传军医!”
楚承稷看着简陋的军帐和围在床前的几个亲信,闭上眼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色,哑声问:“鱼嘴堰和大渡堰修建得如何了?”
一名大将道:“主公此番征战负伤,眼下当好生休养才是。”
这一仗负伤,正是前世险些要了楚承稷半条命的那道伤口,他已尽力去规避,却还是没逃过这一劫,仿佛冥冥之中,一切都在遵循着前世的轨迹往前走。
唯一不同的,大抵便是关于鱼嘴堰和大渡堰的修建。
楚承稷失了耐性,喝问:“水库建得如何了?”
这次大将不敢再言其他,如实道:“数百名工匠钻研那工图,建水库一事已有进展,只是依然有许多不懂的地方,需要继续商议。”
楚承稷顾不得身上的伤,强撑着坐起来,“传唤建水库的官员。”
亲兵知道他又得一头扎到水库修建中去,忙劝阻:“主公,身体要紧!”
楚承稷沉了眸色扫向左右,众人只得禁了声。
他们也不知主公这是怎了,这大半年里,一直都在催水库的进程,似乎一刻也等不及。
等军帐内再无旁人时,楚承稷才背靠床柱按着胸口,神色间罕见地露出几许痛苦。
思念如悬丝绕骨,但他不能在这个时代留下任何有关她的痕迹,哪怕她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他的记忆中,搅得他心口刀割斧凿般钝痛,哪怕鱼嘴堰和大渡堰的水库雏形,都是他根据她曾说的和当初所见的粗略临摹下来的。
他不能让她的名字留在这里。
这个时空有一丝一毫的变动,都会影响到三百年后的楚国,甚至可能没有了三百年后他们二人那场穿越。
他不敢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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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筝连轴转忙了几个月,又逢入冬严寒,加上守旧派屡屡刁难,她终究是病倒了。
奏章堆积成山,但她现在看到字就脑仁儿疼,只得先搁置了,将一些不打紧的事先全权交与岑道溪处理。
连着两日她这个皇后也没去垂帘听政了,朝臣们对于宫中的局势猜忌愈发多了起来。
不过岑道溪一直没表态,朝中关于帝后的议论,大多也都是私底下的,毕竟他是内阁第一人,又是太子少师,夫人还是皇后闺中密友,天家夫妻什么情况,怕是没谁比他更清楚了。
秦筝这次是当真病来如山倒,喝了药依然不见好转,但眼瞅着年宴将至,楚承稷不能露面,她再不出去主持大局,怕是真得乱套。
她倒也不是没想过让「楚承稷」帮忙配合她,可朝中还有守旧派,若是让「楚承稷」联合起守旧派,收回她执政权利,朝堂上很难不搅起一片腥风血雨。
这是秦筝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所以她宁可选择最保险的方法,继续软禁「楚承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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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秦筝风寒稍退,再次坐于珠帘后听政时,守旧派臣子脸都青了。
在大礼完毕,秉笔太监高声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后,被秦筝遣回家养病却依旧出现在朝堂上的大学士喝道:“天子数日不理朝政,也不见我等臣子,敢问皇后娘娘,这是何道理?”
声嘶力竭得,仿佛下一刻就要为了谏言触柱而死。
秦筝虽是在病中,着一身冕服坐于珠帘后,却半丝威严不减:“孟大人,本宫早已说过,陛下在病中,需要静心休养。”
大学士面前花白的胡须抖动:“来年春闱试题,改稻为桑在闽南一带的推行,明年驰道的拨款……这些都得陛下首肯。”
下方秦简嘴唇动了动,却也明白他在御史台当差,首要便是要行事公允,如今秦筝正处境艰难,他若在此时站出去为秦筝说话,只怕更容易招惹是非。
好在秦筝并未在意这番刁难,只轻飘飘一句:“本宫已同陛下商议过,陛下让本宫全权决策。”
大学士目眦欲裂,厉声喝问:“那年节祭祖,陛下也让皇后娘娘全权代理?”
这话就堪称咄咄逼人了,朝臣们纷纷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