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肩头中了箭镞,血流不止,和追上来的北戎骑兵拼杀时却半点不露怯,长发披散着,糊满鲜血的一张脸上,有着一双不逊野兽凶光的眼。

直到最后一个北戎骑兵倒下,林昭才近乎虚脱地拄着剑半跪到了地上。

先前是她带着岑道溪逃,现在轮到岑道溪带着她找路了。

她们在沙尘暴里和运粮的军队彻底走散了。

岑道溪把北戎骑兵马背上的干粮和水全搜罗了过来,又帮着她简要包扎伤口。

林昭身上的伤疤很多,最刺目的那道就是喀丹砍的,从她左肩一直延伸至半个胸膛。

哪怕伤口脱痂了,还是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痕。

除此之外,类似的箭孔和刀斧伤也不计其数。

岑道溪一个男子,在看到她身上那些伤时,都沉默良久。

她能和无数虎将一样挺直胸膛站在中军帐前,大抵也只有她身上那道道伤疤知道她这一路是怎么熬过来的。

岑道溪给她包扎箭伤时,手上的动作也放得极轻。

林昭似有所察觉,满不在乎笑笑:“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军师不必顾忌。”

为了包扎伤口,林昭半个肩背都露了出来,胸前用素绢缠得严严实实,勒得她整个身形更显单薄。

暮色一重重暗下来,岑道溪对那个满背伤痕的姑娘说:“我娶你。”

林昭穿衣的动作一愣,随即笑道:“军师,在军中可不讲究身子叫谁看了就得嫁谁。若是顾忌这个,我这满身的伤,早死过十回八回了。”

当天晚上他们还是没找到军队,大漠昼夜温差大,夜晚几乎能把人活活冻死。

岑道溪寻了些枯枝在沙棘树下烧了个火堆,林昭却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岑道溪把自己的厚氅给她裹上,坐在火堆旁一边烤火一边搓手取暖。

他是个文臣,身子骨远没有武将结实。

林昭执意要把大氅还给他:“军师若是冻病了或冻死在这大漠,我先前护着军师逃挨的那几刀就白挨了。”

“林校尉有伤在身,身体正弱,林校尉若是有什么闪失,我也没法给林将军交代。”

面对岑道溪的推辞,林昭只沉默了一秒,随即便道:“过来。”

她主动拥住岑道溪,用大氅裹住二人,依偎着彼此取暖,说出话的却依旧不近人情:“我从踏上战场那日起,就没把自己当做女儿家,军师也不必在我跟前顾忌男女大防,‘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我是大楚的将士,北戎还未打退,我不会让自己死在这里。”

岑道溪没说话。

林昭快睡着时,忽觉他似乎将自己抱紧了些,随即低沉又郑重地开口:“我娶你。”

不是因为看过她身体,也不是因为这场肌肤之亲。

他只是突然觉得心口疼得慌。

林昭装作自己睡着了,黑暗中却有两行水痕隐入衣襟里,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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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我昭昭(泪目)

第152章 番外:不太美妙的误会

岑道溪亲自去戏园捉贼,连秦筝都听到了风声。

这戏园原是京城陆家的产业,后来陆家被打压,名下不少产业都落入了归顺李信的墙头草手中,这戏园便是其中之一。

比起其他产业,戏园算不得重要,陆家忙着追回其他酒楼铺子,一时半会儿倒是没顾上戏园。

岑道溪是楚承稷的近臣,秦筝还以为是楚承稷要帮着陆家拿回这份产业。

她无意中同楚承稷提起,楚承稷却道:“我从未授意过。”

他将手中的竹简放到案上,修长的指节在宫灯下投出纤长的暗影,“陆家曾经如日中天,叫炀帝小儿猜忌,苟延残喘至今才又缓过来,现今的陆家掌舵人是个谨慎的,不敢再让陆家到风口浪尖上,陆家倒台后被瓜分的产业,他们都只追回了部分。”

原太子生母便是陆家女。

陆家最鼎盛时,盘根错杂的势力网几乎覆盖了整个朝堂,那时陆家还打算把家中嫡长女也送入东宫为太子妃。

不过陆家很快就验证了何谓盛极而衰。

外戚势力过于庞大,原太子又有同武嘉帝一样命格的批言,楚炀帝对原太子和陆家的忌惮一日多过一日,甚至怀疑原太子的批言,也是当初陆家买通了钦天监的官员。

楚炀帝开始不留余力打压陆家,陆皇后在后宫屡屡被其他宠妃压上一头,陆太师在朝中的门生要么被贬要么被远调,原太子办个什么差事碰几道软钉子后,还会被楚炀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数落。

那时陆家和原太子一党才后知后觉,楚炀帝在着手对付他们了。

陆家再势大,手中却没有兵权,不敢帮着原太子彻底和楚炀帝撕破脸,只能伏低做小。

原太子为求自保,开始败坏自己的名声,这才有了后来“见色心起”求娶秦家女的事。

陆家在被楚炀帝猜忌的那些年里,党羽折损了将近一半。

有过这样一个教训,楚承稷收复汴京后,陆家便一直秉承中庸之道,之前郢州陆家还想着送个女儿到楚承稷身边,京城陆家却压根没这个打算。

他们若收回鼎盛时期的全部产业,必然又得得罪不少权贵,小人最是难缠。

陆家为了不再次成为众矢之的,只收回部分主要产业,剩下的那些,大可由楚承稷出面,收回后充入国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