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1)

坠儿疼得死去活来,流着泪连声哀叫道:“大人饶命!小的真的不知情啊!”

梅海泉摆了摆手,亲随们立即将板子顿住,梅海泉道:“你去给柯氏传个话,若她肯说出与她通奸的男人到底是谁,那便由本官做主,将她许配给那男人为妾;若她不肯说……”说着一指门外道:“那本官做主将她嫁与奸污她的歹人,保全她的名节,也算对得起与柯家这些年来的情分。”

坠儿顿觉看到一丝光明,忙爬起来擦干了脸上的泪珠儿,忍着痛,一瘸一拐的到隔壁去了。过了片刻,坠儿又返回身,进屋趴在地上磕头道:“回禀大人,我家奶奶说了,与她早有私情的正是杨家的大爷,还请大人老爷成全!”

杨峥一听顿觉天旋地转,站起身指着杨昊之,气的浑身打颤道:“你……你这个……你这……”说着便要上不来气。杨景之和杨晟之慌团团围上前,又是抹胸又是捶背,杨晟之又忙出去唤人去拿药请大夫。

杨昊之吓得六神无主,只一心想遮掩这丑事,遂几步上前一脚将坠儿踢倒在地道:“胡说八道!黑了你的心了!”说罢忙转身对梅海泉道:“岳父大人,是这刁奴蓄意诬陷,还请岳父大人为小婿做主!”

坠儿一把抱住杨昊之的腿哭道:“大爷!你怎能如此负心薄幸!我家奶奶对你真心实意,你如今怎么能翻脸不认人?你难道忘了原先对我们奶奶说过的那些话了?”杨昊之又惊又臊,挣扎不迭,口中只道坠儿是胡言乱语。

梅海泉的面色早已气得青紫,怒极反笑,对坠儿道:“我这贤婿说柯氏是蓄意诬陷,看来我便只能做主将她许配给玷污她的淫贼了,你回去告诉她一声罢。”说罢又厉声道:“还不快将这刁奴拖开来,免得她玷污了我贤婿的名声!”

坠儿被两个小厮生生拖开,坐在地上不由放声大哭,口中道:“奶奶!我苦命的奶奶哇!”哭着便往门外爬,不多时便听隔壁一阵喧哗大嚷,紧接着柯颖思披头散发的冲了进来,只见她面色惨白,双颊挂泪,神态痴癫,似已魔疯了。一进门看见杨昊之便哭着跑上前一边厮打一边怒骂道:“杨昊之!你这没良心的畜生!我一心一意的跟着你,三番五次堕胎,添了千百种症候,你却翻脸不认人!我如今也是再没脸活着了,不如便同归于尽了罢!”说着便去掐杨昊之的脖子,手掌挥下,登时便给杨昊之脸上挠了一记。

杨昊之“哎哟”大叫一声,众人慌忙拉开,正闹得没开交处,只听得梅海泉大声道:“柯氏,你说与我女婿早有私情,可有证据?”

柯颖思身子一软便堆在地上,泪如雨下道:“我原就在这院子跟他相会,管这个院子的王婆是知情的……还有他身边的小厮扫墨也是知晓的……”

梅海泉举起灯笼金钗道:“那这支钗子……”

柯颖思指着杨昊之道:“还有同套的一对儿耳环,皆是他送给我的。”

梅海泉怒极,将拳头紧紧攥了,冷冷朝杨昊之望去,缓缓道:“妙极了,以亡妻心爱之物赠予年轻寡妇,你倒真是个多情的种子。”

杨昊之轰得魂魄飞散,亦跪下来哭道:“这实是无妄之灾,小婿不过是一时鬼迷了心窍了……”话音还未落便听柯颖思尖叫道:“杨昊之,是你将那瘸子推下河,要把她溺死好娶我为妻。如今你千方百计使计陷害与我,不知又勾搭了谁,要将我杀死好成全你的好事!”

此言一出,众人均是大惊,杨峥眼睛一翻便晕了过去,杨景之与杨晟之忙将其父搭到炕上,屋中比先前更忙乱到了十分。杨昊之气急败坏怒骂道:“含血喷人!明明是你这贱妇亲手将莲英推下河溺死的!”说完对梅海泉连连磕头道:“岳父大人明鉴,若是我将莲英推下河,便叫我五雷轰顶,烂了心肺!”

柯颖思骂道:“你这畜生早已烂了心肺了!”说罢又要上前撕咬踢打,旁边的下人赶紧拽了开来,柯颖思此时亦终是受不住了,只觉小腹疼痛难当,眼一翻便晕死过去。

梅海泉站起身道:“如此说来小女莲英之死是确有内情了?来人呐!将这男女跟我押下收监,再请个大夫给柯氏好生医治万不能让她死在狱中!”说罢抬起腿便往外走,杨昊之已是吓得呆了,上前扑倒,一把抱住梅海泉的官靴哭道:“岳父大人,小婿确是冤枉的,小婿与柯氏确有私情,但绝无害莲英之心……莲英确是柯氏害死的!”

梅海泉气得浑身乱颤,想起爱女竟被眼前奸夫淫妇所害,泪珠如滚瓜般掉落,恨不得立刻便将杨昊之生生捏死,一脚将杨昊之踹开,头也不回的便从屋中走了出去。还未出院门,便瞧见前方影绰绰有几个灯笼摇晃,似是有一行人匆匆往这边赶,待人走进了,梅海泉定睛一瞧,方认出是来人是柳寿峰并柯家老爷柯旭。

原来这二人接到送信,登时便大惊失色,又听闻巡抚大人竟在杨家管了此事,便忙不迭命人备车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两人在门口相遇在一处,虽有两三分尴尬,但此时却已是什么都不顾得了,只撩起衣摆,一路小跑的奔了过来。

柳寿峰一见梅海泉,脸上忙陪笑,弓起身子作揖道:“下官见过巡抚大人。”

柯旭哭丧着脸道:“还请巡抚大人为下官做主,下官小女委实命苦,先是死了夫君,此番竟又遭此横祸!”

梅海泉沉着一张脸,看都不看这两人一眼,径直往前走,忽听背后有人道:“大人,此人又该如何处置?”

梅海泉转身一瞧,只见两个随从押着孙志浩走上前来。孙志浩此时口中塞着的破布已被除去,他一见柳寿峰来了,登时喜不自胜,扯着脖子哭叫道:“姑父!姑父你可来了!姑父你可要救我一救!”

柳寿峰臊得满面通红,抡起巴掌“啪”的扇了孙志浩一记,怒道:“叫唤什么?哪个是你姑父?我断没有你这样丧行败德的亲戚!”说完拱手对梅海泉道:“一切听凭巡抚大人处置。”

梅海泉道:“将这淫贼也一并押走。”又扭头对梅书达道:“去把你外甥抱来家去,这地方忒脏,别没白的污坏了孩子,带偏了德行!”说罢便大步朝前去了。

柯旭与柳寿峰登时呆在原地,忽见杨昊之亦被押去,连带后头有人抬着柯颖思呼啦啦跟在梅海泉身后,二人又是一惊。因此是个天大的丑事,这二人均有息事宁人之意,但见梅海泉此番却分明摆着六亲不认的架势,二人对望一眼,知其间必有缘由,忙不迭使人打探去了。

且说婉玉一直正在杨母房中与紫萱逗弄珍哥儿取乐,她面上笑语晏晏,但心里却七上八下如同沸水一般。一时屋中慌慌张张奔进个婆子,请冯夫人和孙夫人到前头去;一时杨晟之又打发人来送信,告诉她若是旁人问起申时三刻她应如何答对;一时又有小厮来报说大爷犯了官司被巡抚大人拿下送了大狱,老爷气病晕倒。屋里一众女眷登时大乱,人人心中惊惶不定。

杨母慌忙将一众亲戚姐妹们都散了,传小厮进来问明了实情,柳夫人听罢登时便哭道:“我早就说过,哥儿姐儿们都大了,虽都是亲戚,从小一处长起来的,但也不应都同住一个园子,无顾忌凑在一处玩笑,早就该分离开来了……我们昊哥儿本就生得好,又有个温柔的性子,那些人跟蜜蜂见了花蜜似的引逗他,到头来还怪到昊哥儿头上……”又咬牙道:“我早就看柯家的小蹄子狐媚魇道的不是什么好货,乱勾引爷们儿!只可怜昊哥儿……”说着又痛哭起来。

杨母亦跟着泪流满面,今日本是她的生辰,本是一派荣华长春、百富康泰之景,谁想突然间风云突变,转眼儿子卧病在床,长孙身陷囹圄,正洒泪之际,忽见碧桃走进来道:“老太太,刚听婉姑娘说,梅家二爷把珍哥儿抱走了。”

杨母浑身一颤,手中捻着的玉佛珠便“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第十五回【下】

话说杨府里愁云惨淡,杨峥病倒在床,急请了大夫去看,杨母身上不好,亦被丫鬟扶着躺回去歇息。柳夫人坐在杨峥病榻前头抹泪,又唤着“昊哥儿”,哭得如同摘去心肝一般。杨景之一时指挥小丫头给杨峥煎药,一时又恐柳夫人哭坏了身子,忙忙碌碌的屋中转了半晌,忽觉袖子被人一扯,见杨晟之跟他招手,便跟着出了门,站在廊底下。只听杨晟之道:“二哥,眼下这般乱也不是个法子,前头还有一众亲戚,后头还有一众女眷,如今父亲又病了,大哥也下了大狱,全家便是指望二哥了。”

杨景之苦着脸道:“我能有什么办法?还是等爹醒了之后再做打算。眼下出了这样大的事,咱们若是再拿错了主意,爹定是要责骂的,因此再添了新病症,倒是咱们不孝了。”

杨晟之皱了皱眉头,暗道:“若是平日里,我万不会出言,但这般下去,杨家的脸都要丢尽了。”遂道:“这能有什么干系?等父亲醒过来,怕是黄花菜都凉了。如今不过是暂代父亲料理俗务罢了。二哥先命知情的下人一概封口。前头留下来的亲戚友人,此刻还不走的,就是要在杨家留宿了。二哥便跟宾客们说父亲身上一时不爽利了,犯了旧疾,请大家莫要见怪,再将人妥善安排住下,横竖也才七八位,不算多。再请二嫂将女眷们安置了,父亲和太太这边有我顾看着,父亲醒来若是知道了也不会怪你。”

杨景之忙道:“你说的极是,我因担忧爹的病症,竟将这些都忘了。”说完急急忙忙的命人去唤柯颖鸾。

杨晟之素知自己这二哥是个行事颠倒的,需有人在旁边提携着,又道:“不如带了杨顺和几位执事一同去,若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商议。”杨景之亦觉得有理,与柯颖鸾交代了几句,而后带着管家和执事匆匆的去了。

杨晟之微微摇头,又往房中看一眼,见里头乱糟糟一片,不由暗自叹了口气,紧接着想到婉玉,又将眉头拧了起来,心想:“刚才在二门外头,孙志浩那厮说是婉妹引着他到屋里去的……既是婉妹,后来又怎的成了柯颖思?最后竟扯出这样大的一桩事来!婉妹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女孩儿,绝不能知道这等龌龊事。依我看,许是孙志浩撞破了大哥跟与颖思的奸情,从而心生邪念,趁大哥走了便窜进屋强奸。最后又将事情起因扣在婉妹头上,呸!下作的黑心秧子!”

杨晟之在心中连连暗骂,忽看见个丫鬟站在院里的假山后头对他招手,口中唤道:“三爷,三爷。”

杨晟之走过去一看,见那丫鬟正是怡人。怡人道:“婉姑娘让我来找三爷。我们姑娘说了,三爷的恩情她记在心上了,这几日姑娘得了闲便坐下来抄书,给三爷整理了几部稿子,万望三爷此次金榜题名,连中三元。”说罢掏出一轴纸卷递了上去。

杨晟之接过一瞧,只见厚厚的一卷稿纸,上头盈盈密密写着小楷,心里不由又喜又暖,因笑道:“你家姑娘有心了,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回去罢。明儿个我去好好谢谢她。”

怡人道:“怕是不行了,刚才我们家太太来了,命家里的姑娘立即把东西都收拾了,明日五更三点便坐马车家去。太太还说,若不是因有宵禁怕出去犯夜,今儿个晚上便带姑娘们回府了。”杨晟之登时面色一变。

怡人又道:“我这是偷偷过来的,东西既已送到,我就先回去了。”

杨晟之听罢忙道:“且等一等,我有话说。”说完顿了顿道:“若是我这次中了举,便从家里分出来过,家里会给些田产出来,我也有了功名,以后日子虽不比在杨家富贵,但也能算上殷实,自己能自主了,过得也将舒心些……”

怡人眨着眼笑道:“三爷是什么意思?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杨晟之笑道:“我是什么意思你晓得的。”

怡人抿嘴一笑,道:“我是个笨人,三爷的话我会转告我们姑娘,至于其他的,我却一概不知。”说罢转身便走了。

怡人回到含兰轩,只见院中静悄悄的,她顺着墙根进了屋,一入内便看见婉玉坐在床上发愣。怡人上前道:“姑娘,事儿都妥了,东西已交给三爷了,他还有话要我说给姑娘听。”

婉玉跟她打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太太在妍玉房里头,说话小声着点儿。”

怡人捂着嘴偷笑了一声,将杨晟之的话对婉玉说了,又道:“我看三爷颇有些担当,跟姑娘的出身门第也相配,若是再中了举,便是锦上添花了。如今趁着老爷还没订下姑娘亲事,早些让三爷到家里提亲,若是姑娘真嫁了孙家那混账,一辈子就算交代了。”

婉玉摇了摇扇子道:“我知晓了。”心中暗道:“刚小弟过来抱珍哥儿的时候,将小院的事情匆匆讲了个大概。万没想到我的仇竟这样就报了!如今这情势,再怎么查也不会查到我头上,虽说放在荷包旁边的字条是我仿杨昊之的笔体写的,可谁都不知道我竟会写出他的字体;孙志浩那头我早料到有晟哥儿替我遮掩,若是查出来我私下里见了孙志浩,他也要跟着吃瓜落……如今便等家里的消息了……晟哥儿虽是好的,我也极感激他,但怕是要辜负他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