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自然知晓儿子的难处,她沉默了一阵子,缓缓说道:“圣上毕竟还正值壮年,眼下倒是也还没到要紧的时候,你若是真心不想投诚这二人其中的任何一个,那边暂且等等再说罢。”

二人从落安堂出来已是圆月升空,李陵牵着妻子的手往回走。

月色皎洁,在李陵棱角分明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润,静姝侧头看向丈夫,开口问道:“你现在一定觉得心里的压力很大吧?”

李陵听了妻子的话,侧头看向她,脸上的神色缓和下来,回道:“也不能说很大吧,但还是有一点的。”

静姝哪里不知丈夫这样故作轻松之态是不想她跟着着急上火,她盈盈的看向李陵,缓缓说道:“不管将来怎样,我都与你一起面对。”

二人成婚这么多年,李陵还是头次听妻子说这样的话,他垂眸冲着妻子笑了笑,展臂将她搂住,回道:“不管怎样,我定能护得你周全便是。”

两人刚跨进院门,煊哥儿和宝姐儿便跑着迎了出来扑在爹娘怀中,李陵放开妻子,抱起女儿,看向儿子,问道:“这么晚了,你们俩怎还不睡觉?”

煊哥牵着娘亲的手,仰头看向爹爹回道:“我和妹妹在等爹娘回来,爹娘不归,我们睡不着的。”

李陵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笑着回道:“走罢,爹爹和娘亲陪着你们睡觉去。”

一家人进了屋子,两个小家伙儿却是丝毫没有睡意,叽叽喳喳的围绕着爹娘闹了好一阵子,才被李陵静姝强抱回睡房去。

一晃到了李皇后忌日,李陵静姝二人早早起身。

静姝先服侍着李陵穿上早已备好的素衣,然后才唤紫云进来服侍自己穿衣洗漱,待二人收拾妥当,东方才刚刚露出鱼肚白。

早春的清晨最寒,出门后李陵下意识的抬手为妻子拢了拢披风,二人来到二门外,管事的已经备好的车马,等了不到半盏茶的时辰,老夫人和长公主也带着各自的贴身嬷嬷过来了。

一行人上了马车,直奔皇陵而去。

李陵与静姝共乘一辆车,静姝自从嫁进公府,也只是只言片语的听闻过这位李家大姑奶奶也就是前皇后李氏的一些传奇,车上无聊,静姝便问李陵道:“你对这位大姑姑有什么了解吗?”

李陵看向妻子,回道:“我出生那会儿,恰巧她已故去,我也未曾见过她,只是听人说这姑姑性情娴静,亦是个博学多才的女子。”

静姝叹了口气道:“听闻姑母曾为圣上诞育过两位皇子,只可惜天妒红颜,若是她还在,她的孩儿还在,大齐也不至于到了后继无人的地步。”

李陵附和着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只可惜姑母遇人不淑。”

二人一路说着来到了皇陵,管事的递上各项呈文名帖守灵的才放行,一家人下了马车,静姝搀扶着老夫人走在前面,长公主与李陵走在后面,侍从们捧着祭品,一行人缓缓的来到了李皇后的寝陵前。

女儿已经过世这么些年,虽是老夫人心中永远的痛,老人家的心绪也平静下来了,倒是一向讷言的长公主,许是前阵子明帝突然病倒触动了心弦,来到李皇后的寝陵前对着碑墓絮絮的说了不少的话。

长辈们进香后,李陵携着静姝也上前为李皇后上了香火,长公主竟是哭了出来,絮絮的念叨着道:“陵哥儿已经成家立业,妻子贤良,一双儿女亦是乖巧可爱。”

李陵略带诧异的看向长公主,低声道:“好好的,母亲与姑母说这些作甚?”

长公主连忙用丝帕试了试泪水,连声道:“你姑母身为长女,生前便是一向心系李氏一族的兴衰,你是公府世子,又这般文武双修,德才兼备,你姑母见了,定然欣慰。”

虽然三个儿女中,长公主一向最喜爱长子,但长公主可不是一般的妇人,会碎碎念的将夸赞孩子的话挂在嘴边。

如今李陵二十有七,还是头次听公主母亲说这样的话,他愈加疑惑的看向长公主,略带担忧道:“母亲,我知姑母生产一向与您亲厚,您今日是不是伤感过甚了?”

对于长公主的失态,一向心细的静姝自然也瞧在了眼里,她来到长公主身边,贴心的扶着她安慰道:“母亲当心身子,莫要伤心过度。”

长公主的眼泪却是又涌了出来,她拉着静姝的手,接着道:“阿娴,你看到了罢,陵哥儿的妻子真真儿的是个好孩子,他们两个伉俪情深,心里眼里都只有彼此,这两个孩子真的做到了咱们年轻时畅想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深情。”

第340章 先皇后李氏

今日长公主在李皇后的寝陵前,一直悲痛得不能自己,祭奠结束,一家人来到皇陵里供祭拜的人休息的殿内暂做休息。

皇陵远在城外,老夫人年纪大了,经历这一番折腾再加上心中伤感身子骨便有些吃不消。

待祭拜了李皇后之后,长公主便命人将老夫人单独辟了间房,着人服侍着老夫人小憩休息,自己则带着儿子儿媳去了隔壁房间里叙话。

长公主与儿子儿媳安坐好后,在此负责接待的侍者奉来清茶,静姝亲手端给了长公主,长公主接过茶盏轻轻的酌了两口,便伸手轻轻拉过静姝在自己身侧坐下,静姝见婆母依旧不胜感伤,关切道:“母亲莫要再伤感了,下半晌还要赶路,您倚在榻上歇会罢。”

长公主欣慰的看了儿媳,摆了摆手道:“母亲不累。”

说着,她看向了李陵道:“伯约也坐过来,我想与你和姝儿说说你们的姑母李皇后的事。”

李陵静姝见长公主这般反常举动,夫妻两个面面相觑的对看了眼,李陵才走到长公主身边坐下,他剑眉微蹙,看着长公主道:“母亲一向刚强,今日是怎么了?为甚这般伤感?”

长公主苦笑一下:“许是母亲老了罢,今日来祭拜你们的姑母,便是触情生情,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难免伤心难过。”

说着,长公主抽出锦帕又试了试不受控制流出的眼泪,对着李陵静姝道:“你们的姑母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她生得花容月貌,圣上还是太子时,有一次我带她入宫玩耍,便被圣上一见钟情,圣上与先皇请旨求娶她成了东宫的太子妃,她心性正直良善,入宫后深受上下爱戴,与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更是恩爱有加。”

“不成想后来圣上正式登基,后宫里的女人渐渐多了起来,圣上的心思便渐渐的变了,待你们的姑母也不似从前那般深情,后来又冒出来个舞姬出身的孟氏,这孟氏心思诡谲,不仅狐媚惑主,更是野心勃勃,她在圣上和你们姑母之间百般挑拨,最终导致帝后离心,你们的姑母是个挚情之人,最后因为抑郁难过伤了身子,连生下的两个孩子也没能保住。说到底,这都是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对不住你们的姑母啊。”

说道这里,长公主又悲伤的流下了眼泪,他看向李陵道:“你们姑母那小儿子当初若是能活下来,是跟伯约一般的年纪,定也是个德才兼备的,我大齐又怎会落个后继无人的地步。”

长公主虽是女儿身,但心系大齐江山社稷的心思却是比明帝还要强,如今明帝身子已经大不如前,其皇子们又没有一个成器的,长公主自然要伤感难过。

李陵明白母亲的心思,他安慰道:“一切皆是天命,既然逝者已逝,一切已是不可扭转,母亲不如放开心结,好生劝劝圣上,多造福百姓,为大齐的将来做好打算才是。”

长公主听了儿子的话,终于止住了眼泪,她冲着李陵淡淡一笑,回道:“伯约说得对,母亲是该好好的为大齐思量下今后的事了。”

回来的路上,静姝坐在车内靠在李陵身上,想起长公主与她与李陵讲的李皇后的诸多往事,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李陵见妻子闷闷的,开口道:“怎么了?来的时候不还是一路说个不停,现下怎么一句话也没了?”

静姝微微叹了口气,感叹道:“我在想,姑母这般好的人,竟是落得这样的下场,真是令人惋惜。”

说着,她看向李陵道:“‘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可见嫁与帝王的女子,就没有能幸福的。”

李陵裹了裹妻子身上的披肩,问了句:“冷不冷?”

静姝最讨厌她每每多愁善感时李陵的不解风情,她白了眼丈夫,不耐烦道:“人家在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在听?能不能不这样打岔。”

“我当然在听了。”

说着,李陵将妻子搂在怀中,淡淡一笑道:“人各有命数,左右你已经嫁与我这般的好男儿,何必为那些深宫女子伤春悲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