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却是冷着脸目不斜视的从镇国公身侧仰头走过,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镇国公回身抓住她的手,急着道:“如今咱们都是儿孙满堂的人了,你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听我说几句话。”

长公主依旧是半昂着头,木着脸回道:“覆水难收,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可多说的。”

扔下这冷冰冰的一句话,长公主便断然抽回了手,决然而去。

“阿元......”

镇国公立在原地,看着妻子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不甘心的唤了一句,却是没有唤回妻子的回眸。

“国公爷,咱们进去罢。”身边的小厮试着劝道。

镇国公这才回过神儿来,他立在原地剧烈的咳了起来,待好容易平复下来后,他朝着身侧服侍的小厮摆摆手,无力的吩咐道:“且先回去罢,今日我身子不舒服,改日再来看翔哥儿的孩子罢。”

小厮没再多劝,扶着镇国公又折了回去。

此刻,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立在不远处,将这对已是积怨多年的老夫妻这不堪的一幕尽收眼底。

李玉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心中翻滚的思绪再次汹涌起来。

“孩儿,娘只有今日一死,才能换你的一个好前程,待你进了公府后,要努力上进,这样娘才算没有白死。”

李玉闭上眼,脑海中尽是他那个孱弱可怜的娘亲临死前凄凄惨惨的模样。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他的双眼。

老天爷就是这样不公平,有些人便是生下来什么都有,而如她娘这般的人,便只是想为自己的孩儿寻个遮风挡雨的地儿,都是需要付出生命才能换得。

如今他已经靠着自己的努力博取了功名,有了一份体面的差事,便是不靠这镇国公府,他亦是有自立的本事了,可又能如何呢,她娘再也回不来了。

每每午夜梦回,李玉总能梦到他那苦命的娘惨死在长公主剑下的惨状,那时他不过才五岁,哭喊着抱着她娘亲,那咕咕流出的血,染红了他年幼的身体。

这么些年,这府中的人虽也都真心拿他当亲人看待,李玉也尽量说服自己打开心结,但每每见到父亲,见到长公主,他心中的恨意便又如滔滔洪水般翻涌上来。

李玉拎着酒坛踉跄着回了竹宣阁,周嬷嬷见他醉成这样,连忙过来夺下他手中的酒,心疼的劝道:“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做什么喝成这样?”

这府中,能让李玉真心信任的人也只有这周嬷嬷了,这嬷嬷是她娘亲的乳母,是她娘亲留给他唯一的一个亲人。

李玉回身抱住周嬷嬷,喃喃的问道:“嬷嬷,你说娘亲若是在天有灵,会不会也是在怨恨父亲。”

周嬷嬷听了这话,身子一顿,她没有言语,只长长的叹了口气,小心的将李玉扶到了床上。

李玉抓住了周嬷嬷的手,依旧追问道:“嬷嬷,你是娘亲的乳母,一直跟在她身边,如今我已经长大了,你将当年的事都告诉我,好不好?”

周嬷嬷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这孩子,都是过了十几年的事了,你总是追问这个做什么?如今你有功名在身,又有公府护着,将来自然是前程锦绣的,你便将心思都放在前程上就是了,以前的事,便都忘记了罢。”

“我为何要忘?”

李玉“腾”的从床上起来,立在地上冲着周嬷嬷嘶吼道:“我日日都能梦到娘亲惨死的模样,她的血流了一地,她也是父亲的女人,父亲既然纳了她,为何任由她被人活活逼死,只因那人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吗?她高贵不可侵犯,我娘就该命如草芥?”

周嬷嬷抹着泪,伤心道:“当年的事,不怪你父亲的。”

李玉攥住周嬷嬷的手,紧锁着双眉,质问道:“嬷嬷,每次我问您这些,您都这般搪塞我,难道就以为父亲将我接回府中,给咱们一口饭吃,您就真的被她收买了,就忘了娘亲的死了吗?您怎......”

李玉的话还未说完,周嬷嬷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厉声道:“你住口!”

李玉被周嬷嬷一手带大,自来对他宠爱顺从,莫说是打他便是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李玉还是头次见嬷嬷如此生气,他难以置信的看向周嬷嬷,缓着语气道:“嬷嬷,如今我都长大成人了,这些事你为何还要瞒着我?”

周嬷嬷流着泪,侧过头去。

提起那些个陈年旧事,她心中有愧。

她深知这些年自己带大的孩子因着当年的事而备受折磨,但她这么么些年,又何尝有一刻是良心安宁的呢。

第300章 搅局的煊哥儿

静姝徐婉宁搀扶着老夫人出了翔林苑,老夫人便将两个儿媳妇请到了安僖堂去。

三人坐定,老夫人命人泡上好茶,便对着两个孙媳叹气道:“昨日托媒去杨家为玉哥儿说亲的事,上午王婆子给我回信了。”

瞥着老夫人阴着的脸色,徐婉宁反问道:“人家又不愿意,是吗?”

老夫人无奈的点点头,念叨着道:“你说这玉哥儿的婚事可怎么好,哎!真是愁死我了。”

李玉生得俊逸,又有功名在身,如今在刑部任物品的参政,这般条件,在京中无疑是个好的,但只因他出身尴尬,又有长公主那一层关系,这婚事上便是屡屡说不中。

见两个孙媳亦是一副愁态,老夫人忍不住替这个最小的重孙子说话道:“玉哥儿这孩子虽然性子偏执了些,但这么些年被你们引导着,如今又得了功名领了差事,我看这孩子心境已经不似从前了,虽是个庶出罢,但也不至于连个媳妇都说不上啊。”

徐婉宁叹着气快言快语道:“庶出倒也没什么,只是京中谁不知长公主的分量,又有哪家权贵愿意触这个霉头。”

这是实话,明帝如此敬重长公主,长公主又是因着外室的事与镇国公闹翻的,便是哪个官宦人家,也不会冒着大不讳将女儿嫁给李玉。

徐婉宁这话一出口,婆媳三人俱是一阵长吁短叹。

最后还是老夫人开了口:“不然找个商贾之家的女儿如何?若是知书达理的,我也认了。”

徐婉宁听了这话,回道:“依我看,也只有这般退而求其次了,四弟早已到了娶妻的年纪,一直这样空耗,外面不知要怎么议论呢。”

老夫人闻言点点头,复又看向嫡孙媳,想征求静姝的意见。

静姝了解李玉是个偏执又敏感的性子,族中庶出的兄弟多得是,偏给他娶一房商贾之女,他定是要多想。

静姝是当家主母,这家宅安宁才能平安顺遂,有些事她不得不想得周全些。

她见老夫人看向自己,便缓缓回道:“若是给四弟娶一门京中的商贾之女也不是不妥,但只怕他自己不愿意,不如先问问他的意见再说罢。”

老夫人听了嫡孙媳的话,也恍然过来,连忙道:“这个事是得与玉哥儿商量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