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上了年纪,即使是一场小感冒也是要命的。”

杨炫不知道自己现在该用何种情绪面对杨哲,五年的时间过去了,恨意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减,他对杨哲没有爱,更没有了恨,他看着杨哲的脸,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像一个陌生人。

杨哲让他坐下,他说不了,一会就要走了。

杨哲面露伤心,问:“不多待一会吗?”

杨炫淡淡说:“工作忙。”

他看到杨哲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我听说了,你开了一个工作室。别人都说你跟你哥哥一样优秀,小炫,我很骄傲。”

杨炫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却又怎么也笑不出来。他说要走了,杨哲却叫住他,他问还有什么事,杨哲面露迟疑。

“小炫……你能不能去看看你哥哥?”

杨炫后背一僵,面色冷了下来,可他面对着卧室门,杨哲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哥哥不太好。”

他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瞒着你了。其实你的妈妈有精神病,你知道的,精神病有一定的遗传风险,医生不建议我们要孩子,但你妈妈执意想要,结婚半年后,她怀上了寒川。我一直担惊受怕,担心寒川会遗传了你妈妈的病,寒川出生后一直很正常,我也放下了担心,可是咳咳咳可是他八岁那年,寒川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每天晚上都用头撞墙,撞得头破血流,有人碰他,他就大喊大叫。会无缘无故地笑、自言自语、对着空气喊妈妈……我带他去了医院,医生诊断为精神分裂症。”

“寒川他,见过很可怕的一幕,我想或许是那一幕刺激了他。可你出生后,寒川就很少犯病了,他很爱你,你走后他没有回过一次家,去年我去京城看过他,他……”杨哲闭上眼睛,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他的手腕上全是刀疤,左手已经拿不起杯子了,我知道他想选择你妈妈走的那一条路。”

杨哲祈求他:“你去看看他吧,他对你一直很好,你去了,或许他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杨炫偏过头去,垂着眼看他,“他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一时间,杨哲心如死灰。

杨炫推门而出,听到身后杨哲低吼:“杨炫,他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杨炫扯起唇角,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

他早已和杨家断了关系,如今已是陌路。

三天后,杨哲因病逝世的消息登上了各大新闻,打开手机能看到,打开电视能看到,打开电脑也能看到,即使关掉所有通讯的设备,他也能在路人的口中听到。按理说他已经不在乎了,可当看到或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依然会酸酸的。

杨哲死了,在这个世界上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只剩下了一个,而那唯一一个,似乎也要离他而去了。

鬼使神差的,他打开电脑浏览器,在搜索框里输入了“Glitz董事长杨寒川”几个字,看到他昨天出差去了枫叶国,有一家媒体拍下了他在机场里的背影,杨炫点开那张图片,盯着看了许久。

瘦了很多,他心想。

他又想起了五年前在那个别墅中,杨寒川对他说的话,他一开始并不认为杨寒川当真会从他的人生中消失。

不是爱他吗,不是他一离开就发疯吗,所以当他意识到杨寒川当真消失了时,心里只产生了一个想法:杨寒川对他只是玩玩而已。

可听到杨哲祈求他去看看杨寒川时,他才发觉是自己误会了杨寒川。

那又能怎样,他和杨寒川早已回不到从前了,在五年前的那个炎炎夏日,他们就已经从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忙碌的工作使他已经无暇顾及其他,甚至连杨哲的葬礼也没有参加。杨炫计划着下个月在市东再开一家工作室,工作室里有不少家住市东的孩子,家长接送实属不方便。他这几天一直在忙着看位置看房子,恰巧有商场在出租商业房,他便在附近的酒店里住了下来,观察这个商场的客流量以及经过这间商业房的客流量。

听说这间商业房之前是做手工的,比如diy石膏娃娃、奶油胶发卡、奶油胶手机壳之类的,但价格偏高,款式又单调,所以回头客越来越少,渐渐的便做不下去了。这间商业房正对着电梯门,地理位置极好,杨炫调查过后便租了下来。之后便是盯装修、制作传单以及后期的宣传工作。

舞蹈室的装修很简单,加之后期的宣传工作和开业前期的忙碌,杨炫在市东住了两个多月便回了家。

他前两年全款买了套六十多平的小房子,一室一厅一卫,房子虽小,但胜在干净整洁。这是他的家,是他的避风港。

驾车行驶到小区门口时,他看到了一个苍老而佝偻的背影,是陈叔。

停下车,摇下车窗,陈叔缓慢走来。两个月不见,他头上的白发又多了,原本只花白了一小部分,现在花白了大半部分。

他看着陈叔的白发和平添四五条皱纹的脸庞,心里微微酸涩,“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

陈叔弯着腰,早已不再清澈的双眸充满了祈求和悲哀,“小炫,叔求你了,回去给他扫扫墓吧。”

杨炫别过脸去,“您觉得,我该以什么身份给他扫墓?”

“小炫……”

“陈叔。”杨炫轻轻唤道:“天凉了,您多添几件衣服,免得着凉。”

后视镜里的陈叔站在原地,却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了一个漆黑的小点。

他和杨哲早已断了父子关系,早在他经济独立的那一天,他就已经立了个人户口,户口本上只有他一个人。

不过杨炫并非冷血无情的人,杨哲虽不爱他,但好歹有养育之恩,并且在杨哲的羽翼下,他能在连城横行二十年。第二天一早,他便冒着冷风出了门,在楼下的花店里买了束白菊花,开车去了公墓。

起五四八久四起叭叭

时间太早,公墓里空无一人。杨炫很快找到了杨哲的坟墓,在墓碑前站了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里,他的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闪烁着从前的回忆。

然后用了两个小时发现,他挖不出哪怕一点点幸福美好的回忆。

他从小到大就不喜欢杨哲,因为杨哲的偏心,因为杨哲的冷淡,因为杨哲的暴力。站在亲生父亲的墓前,他甚至挤不出一滴眼泪。

当真是他太冷血无情吗?

放下白菊花,拂去墓前已经枯萎的花瓣,直起身,无声叹气、转身、抬眸

刹那间,拂过脸颊的风似乎停了一瞬,而后抚摸过杨炫的脸颊,又抚摸过他面前之人的脸颊,而后奔向了远方。

漆黑的眸中盛满了隐忍的疯狂,钻心的悲痛以及掩盖不住的滔天爱意,看着这双眸子,杨炫只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痛得他微微弯下了腰,那股痛感一路向下蔓延到了左腿,左腿也隐隐约约刺痛起来。

五年不见,他的第一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