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秋月登时变换一张谄媚的脸迎了上去,“您老人家可算来了,毛笔颜料大画案都置备妥帖了。”

秦桑偎到玉奴身边,紧握她颤抖的手。

这时一个玉面郎君偕同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走到母女俩跟前,一个是这逍遥山庄的男主人秦鲲,另一个正是王县令。

“好一对倾国倾城母女花。”王县令抚须笑叹。

“大哥谬赞。”秦鲲禁不住得意的笑起来,指着秦桑道:“大哥请细看一回,我家这乡野小村姑可比得上金陵闺秀?”

王县令笑道:“贤弟,你是知道我的,这小丫头站在玉奴身边,我这眼里就只有成熟的水蜜桃子似的玉奴了,怎不让武县尉来评?”

秦鲲立时冷笑,“大哥明知故问,我那小女儿袅袅五七还没过呢。这一个是我珍藏的大宝贝,可不敢给他瞧见。”

话落,转脸就对秦桑笑道:“乖宝,你站到太阳底下去,让你王伯伯好生瞧瞧,他呀会把你画到画里面去,呈给从京城来的贵人,倘若被看中,咱们全家都能跟着你一步登天。”

玉奴一把搂住女儿的头脸,眼泪就下来了,“孩子还小,再、再养两年,夫君,求求你了。”

“今日正是桑女的十五岁生辰,及笄了,可以嫁人了,老娘当年这个岁数的时候已不知被糟践了多少回!”秦秋月一把掐住玉奴的胳膊肉,狞笑,“小娼妇,别给你脸不要脸。”

玉奴吃疼,脸色煞白,犹然不肯松手。

秦桑自己挣开了,站到晨曦最灿烂之处,盈盈一礼,嫣然浅笑,“拜见王伯伯,王伯伯万福。”

王县令把痴痴的目光从玉奴身上移开,挪到秦桑身上,笑道:“玉软花柔,是个美人胚子,上得二三十岁上,熟透了,必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秦鲲赶紧又问,“大哥在金陵城中长大,见多识广,所见美人之中,可有胜过我家桑女的?”

王县令把秦桑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一寸寸逡巡到脸蛋,斟酌道:“于乡野之地,你这女儿算是价值不菲的宝贝了,拿到金陵城估价,也不输秦淮花魁,但是贤弟,你要知道,那位现如今在英国公府做客的贵人是从紫禁城出来的,从小见过的美人车载斗量,眼光自然是奇高的。”

“大哥,我心里有数。”秦鲲下死眼盯着秦桑,道:“只是好不容易沾大哥的光,得了这桩巧宗,总要一试才死心。”

“如此,把画案搬出来吧。”

话落便开始四下里逡巡合适的绘画背景。

秦桑轻声道:“爹,我听你与王伯伯说话,那贵人既是从紫禁城出来的,想必见惯了大家闺秀,城里千金,不若画乡村野趣的,譬如背着竹筐的采桑女,又譬如河边浣纱的浣纱女?”

秦鲲心念一动,眉开眼亮。

王县令听了,抚掌一笑,道:“甚好甚好。”

“爹,那我现在就去换一身采桑女的装扮来。”

“快去。”

王县令就笑道:“好个娇乖可人疼的丫头,贤弟擎等着享福了。”

秦鲲笑道:“这都是老娘调/教有方,小时候也是个犟种,若非从小就长得粉雕玉琢,气得人肝疼时早就一脚踹死了。”

这一日,秦桑一忽儿是素手摘桑叶的采桑女,一忽儿又是穿着湖水绿纱裙,勒着襻膊,露着雪白手臂的浣纱女,王县令要她摆什么样的姿势都乖乖甜甜的配合着,哄的秦鲲秦秋月母子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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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合不拢嘴。

到了晚间,共得两幅满意的乡野美人图,秦秋月破例让秦桑多吃了两口红豆糯米甜糕。

深夜,秦桑玉奴母女两个躲在床帐内低声私语。

“娘,他们已是等不及要把我挂到鱼钩上了,趁着今日我把他们哄高兴了,放松了警惕,明日徐老翁来买桑叶,我就藏在竹筐里头,随着他拉的大板车出去了。”

玉奴浑身发颤,搂着秦桑越来越紧,带着哭腔道:“你要牢牢记着,娘不叫玉奴,娘叫谢婉柔,是京城靖南侯府庶出的二小姐,我父亲是靖南侯,嫡母是宁国长公主,生母姨娘叫杜妙娟,还有个同胞兄弟叫谢玉临,府内称呼二公子。你到得侯府门上,别去大门,要拐到桂花南巷子走角门,守角门的老婆子是你亲外祖母的人,倘若那老婆子还活着的话。”

秦桑被勒疼了,眼眶通红,“娘,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你好好等我带着外祖家的人回来救你。”

“只要你逃出去了便好。”谢婉柔亲亲秦桑的发顶,喃喃低泣,“我不叫玉奴,我姓谢,谢婉柔,我不叫……”

秦桑蓦地抱紧她颤的越发厉害的身子,闷声哭道:“我娘是靖南侯府的二小姐,她叫谢婉柔,她不叫玉奴,我记着了,记着呢。”

·

金陵城,英国公府。

黄昏日落,霞光把偌大花园皴染的金灿灿的。

一个头戴瓦楞帽的小厮,两手高举擎着一枚红山楂,两股战战,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柳荫下,正有个通体矜贵的公子手持弓箭作势欲射,忽见得一股黄液从那小厮身下流到地上,顿时把弓箭一摔,叉腰怒斥,“怎么不吓死你算了!晦气,带下去,带下去!”

他一声令下,便有两个护卫上前把那吓尿了的小厮架着胳膊拖走。

彼时,一个宦官从果盘里掐下一颗葡萄高高举到头顶,谄笑道:“殿下,那小厮没有胆气,更不知您箭术超神,奴婢是知道的,您来射奴婢啊。”

“滚蛋!”永安郡王霍无咎往乌木兽足榻上一躺,翘起二郎腿,望着天上飘动的火烧云,龙眉拧着,神情暴躁。

宦官见状,心里发急,走到手臂上架着鹰的宦官身旁,压低声音道:“别装哑巴了,你也想想法子哄殿下开心啊。”

鹰奴换了个姿势站着,往东边一抬下巴,但见一个身穿铜钱纹墨绿纱袍,头戴黑纱大檐帽的公子笑嘻嘻走了来,手里托着两个画轴。

宦官的脸色却登时变了,乍青乍白,赶忙拦在榻前,低声怒斥,“徐道扬,你拿的什么?”

来人正是英国公府三房庶子徐道扬,亦是永安郡王府护卫指挥使,从小的伴当。

“哮天。”

伸直胳膊拦着不让的宦官听得这一声,一咬牙,一跺脚,转身往地上一跪就开始哭,“殿下啊,您可怜可怜奴婢……”

“滚一边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