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 / 1)

苟合 钟时意钟时瑀 2672 字 4个月前

“小意,是我害了你,我不应该把你留下的。当时我在产房里听到护士说你有两个器官,我心都碎了。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她哽咽着说,“我想过不让你在这个世界上受苦,但那时候你那么小,那么可怜……我……”

内心奇异的平静,这一刻钟时意什么都没想,头脑放空,灵魂出窍,他似乎能感觉到自己飘飘悠悠地荡在空气中,旁观这场离奇荒唐的闹剧。

“后来你和小瑀一天天长大,你们关系那么好,每天都黏在一起,我承认我不正常,我控制不住地担惊受怕,怕你们会重复我和你爸爸的悲剧。小瑀他脾气差,所以……”她哑了一下,勉力说,“……所以妈妈把害怕都发泄给你了。都是妈妈的错,是妈妈故意欺负你,让你替妈妈承受这一切。”

浑身明明冷到了极致,钟时意却有点想笑原来在家里,大人也会挑软柿子捏啊。

他的出生是错误,他与生俱来的温和更是错误。

“小意,妈妈知道你爱小瑀,因为你们是亲兄弟啊,肯定对彼此是有感情的。你可能认为自己是个女孩,再加上你弟弟长得好,你们平时又总在一起,就以为那种感情是爱情,其实不是的,你可能是出现错觉了。”

也许是情绪平复了些,她的语速快了点,“妈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要再说那些话了,你和小瑀就是亲兄弟,没什么爱不爱的,啊?”

她热切地看着他,似乎要他一个回答,一句承诺。

钟时意说不出话,刚才那一瞬间的勇敢成了笑话,此时此刻他真的在重复之前的懦弱和退缩,不是怕母亲的责骂,是怕这种像诅咒一样的宿命轮回。

他呈现出一种呆滞的沉默。

秦如锦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对她心有芥蒂,所以她态度还在软化:“妈妈知道你怨我当年丢下你。这是我的错,是我太自私了。

深吸一口气,她说,“都到这个份上了,我跟你说实话。小瑀像我,但你和你爸爸长得一模一样。我恨他,看到你我就控制不住地想起他,所以”唇齿间咬着的话说不下去似的,她又停了一下,才继续讲,“……我想我是有些恨你的。”

钟时意没控制住,晃了晃。

身为儿子,却听到亲生母亲坦诚对自己的憎恨。有多荒谬就有多可怜。

当然,秦如锦刚才说过了,她是想过要他死的。

相比于死,单纯的憎恨似乎要好一点。

他觉得自己已经彻底麻木了,一颗心干瘪地收着,没有任何感觉。

“我和他已经二十年没见面了。他应该也是恨我的,恨我当年非要爱他,把他拖下水。”秦如锦的语速很慢,“那年我们背着家里人私奔,车子在高速公路上撞到围栏,他的腿废了,从那时起我再没见过他。”

“但我总能知道他的消息,在财经新闻里,他很厉害,坐轮椅也不影响发展事业。你们两岁那年,他结婚了,商业联姻。”她说,“当年他为了我和家里闹翻,什么都能扔下,可只过了两年他就结婚了。对他来说,海誓山盟的保质期就这么短。”

她自嘲地笑。

“我蠢啊,不服气,总想着自己也要做生意搞投资,混出名堂再去国外找他,让他看到没有他我也能过得好。但没等到顶峰相见,反而把自己弄得模样比谁都难看。那年我带小瑀出国,就是去找他,但他不见我们,后来有人找我,说是他的代理人,那个人你也见过,就是宋钦。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他恨我,恨到找了个同性恋把我彻底毁掉。”

“当年我以为自己爱到天崩地裂,可过了很多年再回头看,不过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但一时冲动付出的代价巨大到没法想象。如果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爱上他。”秦如锦看着他,“小瑀跟他爸爸一样是个正常男人,你觉得他能跟你胡混多久?或者先不谈你们能不能长久,就现在这样,如果你怀孕了怎么办,再生个双性人?或者情况更差,生个傻子或者缺胳膊少腿的,到时候是弃养送福利院,还是说拖累你们一辈子,还是说,你想让小瑀断子绝孙?

怀孕?钟时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这太荒谬了,怎么可能?

怕他不信似的,秦如锦笃定地补充:“小时候我带你去检查过,医生说你有子宫的,可惜长成了个男孩样子,不然也能当女孩子养。”

钟时意被这句话彻底击溃了。

牙齿咯咯直响,他控制不住地打着摆子,胸腔里灌进的不是空气,是沉重的铅水。他难以呼吸。

少年人的爱坦率热烈,说开了就在一起,你侬我侬的没想过以后,而且他们也一直觉得不可能没有以后。

他们是最亲密的关系啊。

可怀孕,畸形儿,断子绝孙,绝路,这些从秦如锦嘴里吐出的词语一个比一个沉重。

钟时意想自己错了,他没有麻木,妈妈这里总是有更疼的等着他。

他摇摇欲坠。

身体,和早已奉献出去的一颗心。

秦如锦看出了他的痛苦,很显然,这种痛苦就是摧毁所谓爱情的突破口。

她的神态语气变得和缓,或许是因为胜券在握,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轻松。

“钟时意我不拦着你,我也拦不住,你们都是成年人了,应该对自己的决定负责。”她似乎是退了一步。

但紧接着

“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说你爱小瑀你的爱就这么自私?在他想要孩子的时候给他生个傻子呆子,或者干脆让他这辈子都无儿无女?等以后让他后悔,让他恨你?”

“钟家的男人都绝情,你外婆这辈子都没被承认过,至于我你也知道,人生彻底毁了。上面两辈的男人都这样,钟时瑀又能有多大的长性?”

她温和又同情地看着大儿子,“小意,我是你妈妈,在这种事情上我不会害你。趁着还没到不可挽回的那步,现在断了吧。断了之后他还是你亲弟弟,这一点没人能改变,你还是可以帮他照顾他。”

然后语气变得更加温柔:“小意,你和妈妈都是可怜人。家里只有小瑀有机会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你问问自己,真的愿意让弟弟跟着你走上绝路,恨你一辈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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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单元门时,嘴里满是浓重的血腥气,一开始钟时意以为自己又呕血了,紧接着他意识到血不是从胃里涌出来的。

他伸手一抹,白皙掌心全是鲜艳的红色,唇上有针刺的感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咬破了嘴唇。

他听出来秦如锦没完全说实话,客观上她确实也在为他着想,但她的出发点是保全钟时瑀,至于长相酷似父亲的长子如何,她没考虑,更不在乎,否则不会只找他一个人陈述前情。

人都是复杂的,或许小时候她还爱着这个虚弱畸形的可怜长子,但在长年累月的磋磨中,她的爱和恨都变了质,如同黏腻的毒药,尽数投射在了他的身上,让他变成了承载她对那个人所有爱恨的替代品。

而可悲的是,某种程度上,他和妈妈的目的不谋而合,都是尽自己所能保护家里那个唯一身心健全的人。

言语如利刃,每一下都刺中心脏,这种痛苦不在一时一瞬,而是横亘在心头永不消散的疮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