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时候就应该察觉不对劲的，但听了秦如锦的话，钟时意忽然觉得妈妈很可能觉得自己是在处心积虑地拆散她与宋钦之间的感情，他不想她误会，所以他别无选择地拽住秦如锦的手，打开自己手边的笔记本。

钟时意知道这样有些冒犯了，可相较于让妈妈蒙在鼓里当同妻，他宁愿冒犯她，甚至之后秦如锦讨厌他恨他打他都无所谓，此刻他只想将妈妈从万恶的泥潭里解救出来。

那个视频片段就在桌面上，单手就能点开，电脑已经提前设置好了静音，所以他们看到的是无声的活春宫。

秦如锦盯着屏幕，好一会儿没说话，律动的肉色映在她漂亮的眼睛里，是一种很残忍的光润色泽。

然后她拽过笔记本，面无表情地按下了删除键。

钟时意想过很多可能发生在秦如锦身上的反应，崩溃、哭泣、转移怒火、慌张……但唯独没想到这一种。

他愣愣地看着秦如锦的动作，僵硬地问：“……妈妈？”

“刚才我说让你不要胡思乱想。”秦如锦没看他，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现在还要加上一条，别多管闲事。”

一时间钟时意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钦是有点小爱好，可那又怎么样？反正他们又不会弄出来孩子。”秦如锦说，“他总有玩腻的时候。”

钟时意无措地看着秦如锦，完全无法理解妈妈竟然能说出这种话。他深吸一口气，脑子里乱糟糟的，凭本能劝阻：“妈妈，你不要跟那种烂人绑在一起好不好，你还有大好的人生和未来，我们及时止损好不好……”

他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有多么卑微，表情有多么可怜。

秦如锦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但又很快收回目光。良久，她回身坐下，这次没在钟时意对面，而是坐在他身边。

钟时意以为她终于回心转意，正要继续再接再励说点什么，却被突然放到眼前的手机屏幕止住了话语。

那上面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此刻组合到一起，就忽然变得让人难以理解，他逐字逐句地看，看到最后，他几乎如坠深渊。

那是一张借贷协议。

“妈妈……”他费力地看向秦如锦，“你为什么……”

“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签这种东西？”秦如锦苍白一笑，即使到了这种狼狈的时候，她还是美得相当动人，“因为我很蠢。”

钟时意终于拼凑出了整件事情的全貌。

原来早在去年，秦如锦就撞见过宋钦和男人搞在一起。在宋钦的花言巧语和赌咒发誓下，她原谅了他。之后宋钦为了补偿，主动注资帮秦如锦成立了个经纪公司，把自己手中的资源分出三分之一给秦如锦，让她自己当老板。

并且为了显示自己的诚心，或者说，为了让基本等同于法盲的秦如锦认为自己很有诚心，他把秦如锦注册成了公司法人，注册资本500万。

但当时宋钦说手里好几个大单还没结款，流动资金暂时周转不开，让秦如锦签了好几份资金周转合同，将注册资本在规定的期限内实缴到位。

秦如锦相信了宋钦的说辞，直到她有次去宋钦的公司，推开老板办公室的门，又看到了那一幕。

这次她决意不饶恕宋钦，可宋钦却一反常态地硬气，秦如锦这才明白，所谓的法人是套牢她的手段，而那些名义上的周转资金，实际上是高利率的私人借款。

她已经被宋钦牢牢地攥在手中。

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和宋钦离婚，重返多年前东躲西藏的日子。

或者答应帮宋钦打掩护，他是上市公司老总，需要有个虚假繁荣的家庭稳定资本和股民的信心。

“抱歉啊小意。”秦如锦最后说，面上是自我嘲讽的笑，“你有一个这样愚蠢的妈妈。”

钟时意抹了一把脸。五百万对他来说是天文数字。

“妈妈，你听我说，这一定有办法的。”他语气很快，抓着秦如锦的手冷汗岑岑，“我们去咨询律师，实在不行我们找媒体曝光他，一定有办法可以解决这件事，不需要你这样牺牲的。”

可秦如锦却甩开了他的手。

“我穷怕了，不想再过苦日子，虽然现在是这样的局面，但我还是可以拿到钱，很多钱，这就够了。”她站起身，语气冷静到了极点，“现在你也知道我这么做的理由了，所以别多管闲事。”

说完，她走到门边，拿起挂在竹架上的外套，走了出去。

钟时意看着她的背影，胸口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喘不过气，说不出话。

之后的几天，钟时意一直在一种类似梦游的状态中。

在找秦如锦捅破真相之前，其实他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事情已经进入了这样一个死局，而他恰好是在最难解的时刻出现，即使知晓了一切，也无从破局。

他很清楚，这件事就是一颗危险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并没有因为秦如锦的无限退步而消失，它隐藏了起来，在日积月累的重压下，一定演化成威力更加惊人的东西，在未来的某天突然出现，把他们的生活炸得粉碎。

事已至此，他再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像个正常的大学生一样，去悠闲地享受校园生活。

钟时意想，自己总得做点什么，虽然他银行卡里的钱总额不算少，但相对五百万而言，根本是九牛一毛。而且后面弟弟读大学也要花一笔钱，林林总总，都得提前计算在内。

所以是时候再去打工了。

如今他的处境比高中时好了不少，他是H大的学生，可以选择在学校的兼职平台上登记做家教。H大广受认可，课时费相比普通大学生也会高很多。

打定主意，钟时意登录平台，登记了自己的个人信息。

等待生源匹配的那段时间风平浪静。他照常在周五晚上去接弟弟放学，每周七天，有两天半的时间里，他们都会腻在一起。

偶尔会在家里遇到宋钦或秦如锦，他面色如常地跟两个人打招呼，假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但也有不同。

第一是他对弟弟的感情。自从想清楚后，他便无法抑制对弟弟的爱，所以每当和弟弟缠绵，他只能不停给自己洗脑，蒙骗自己这只是男生之间正常的生理需求，而他对钟时瑀也只是哥哥对弟弟之间的爱。

这个方法拙劣但有一定效果，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知道自己应该远离弟弟，最起码也要做到发乎情止乎礼，但秦如锦的事情已经让他身心俱疲，自私也好，任性也罢，此刻他真的不想再失去和弟弟亲近的机会。

第二件事，则是很久之前发生过的，弟弟面对宋钦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