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征收了灶房里的腊肠,说了韩梅娘家兄嫂来的事,嘲讽道,“往回娘看在韩家的面子上对大嫂诸多忍让,我也以为韩家住在上水村,品行自然不会差,结果,不过尔尔罢了,炒了菜,你和小洛先吃,我和四弟说声。”想起门是从外边落的锁,裴征无奈,对着隔壁喊了两声,裴俊应声,拿着钥匙给他开门,摸了摸自己后脑勺,“锁了门,没想着三哥往这边出来,有什么事不成?”

指着院门口,说韩家人来的事儿,“你别着急,也别觉得不好意思,让三弟妹烧壶水,我马上就过来。”裴俊和周菊的屋子小,凳子不够用,他顺手拿了两根凳子,这才出了门。

韩梅进了院子,裴老头在堂屋听着动静,走出来,脸上尽是笑,“老大媳妇来了,老大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韩富径直去了裴俊屋子,留下韩梅和裴老头说话,“他爹在家陪着几个孩子呢,爹想见他了,明日我让他过来一趟。”半句不提让裴老头去那边坐的话,眉宇得神色淡淡的,让裴老头没了话说,看向西屋边才回过神来,“找你四弟什么事?”

他猜着是因为豆腐的事儿,毕竟,韩家的生意好,裴俊和周菊卖豆腐对韩家肯定有影响,迟疑了会儿,“让你大哥嫂子来堂屋坐吧,老四的屋子小,坐不下。”

裴俊和周菊分了一间屋子,什么都搁下屋里,哪有位子坐,便是坐得下,屋子里乱糟糟的,迎客也不合适。

韩梅面露迟疑,西屋的裴俊听着这句,莫名松了口气,领着韩富去了堂屋。

“裴四弟,照理说大家都是亲戚,你和弟妹做豆腐混口饭吃我不该说什么,可隔壁几个村都知道卖豆腐的是韩家,你和弟妹这般做……”他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撇嘴道,“不厚道。”

裴俊脸色一红,闷闷地坐在自己之前吃饭做的位子,面红耳赤道,“不管韩大哥怎么说,我没有尝过韩家的豆腐,做法也是我们自己琢磨出来的,行得端做得正,至于生意,看各自本事吧。”

他没想到才两天韩家人就找上门了,其实自家三哥说得对,他和韩家人做的声音是不同的,他们坐在家里等着收钱,他挑着到处走,而且为避免韩家,他走得极为远了,今日也是,走了两个时辰才遇着生意。

韩富脸色极其不好看,看裴征也来了,站在门口,神情似笑非笑,韩富挺了挺胸脯,故作大度,“裴三弟也来了,坐吧,说说豆腐的事儿。”

裴征嘴角的笑淡了,随即扬起嘲讽的弧度,却不是对着韩富,而是看着韩梅,“大嫂也觉得四弟卖豆腐影响了韩家生意?”

裴老头坐在边上不悦,他心里有事求裴勇和韩梅,心自然也向着他们,“老四啊,我看你卖豆腐确实不太好,毕竟是你大嫂的娘家,有话好好说,别传出去叫外人看了我们的笑话。”

韩梅嫁进裴家里里外外操持是个吃得苦的,为此,裴老头对韩家也高看几分,加之,韩家儿子多又住在上水村,裴老头心里难免觉得裴勇高攀了韩家,因而是韩家也敬畏得很。

裴征在旁边听得发笑,看裴俊胀得脸色通红,自己亲爹帮着外人也不护着儿子,他以为裴老头性子改了,没想着一如既往的偏袒,低下头,小声和裴俊说了句,声音不高不低,恰好屋子里的人都能听见,顿时,裴老头脸上变得十分怪异,韩富阴沉着脸,瞪着裴征,满脸恼意。

韩梅凝眉,垂下眸子,盯着自己的一双手,良久,出声打破了屋里沉默,“虽说是我学了三弟妹得手艺,当日也向三弟妹道过歉了,五百文三弟妹自己不收,我想着三弟妹心里敬重我这个大嫂,家里做饭从来不是偷着捂着,还以为三弟妹是个心胸宽广的,没想着,转身,三弟妹就让四弟来抢我大哥的生意,四弟,你也糊涂,真以为三弟是好心帮你,说不准是故意挑唆你和你大哥的关系呢。”

韩梅话说得慢,牵着小洛过来的沈芸诺在门外听着,顿了顿脚步,她果然是挑拨离间的高手,不过,她的算盘打错了,裴俊两日就能看出做生意的门道,也不是个傻的,不会上她的当。

“大嫂想说什么我明白,既然手艺是三嫂的,三嫂想教谁是她自己的意思,谁的生意好更是看各人,昨天我心里一直不是滋味,总感觉对不起你,眼下来看,我也不用避着到处走了,隔壁村子也是可以去卖的。”裴俊声音轻,走了两天路,脚上又起了泡,他想,难过三哥一直让他别走太远了,不只是关心他,明白韩家不地道,不告诉他韩家卖豆腐背后的事儿是想给大嫂留个脸,结果她带着韩家人上门,惹恼了三哥才将事情说出来,大嫂,作茧自缚了。

裴老头听着裴俊话里的意思,心头细细品味,张嘴想说点什么,看裴俊和韩梅两人神色淡淡的,手艺真是老三媳妇的,韩梅让韩家人卖豆腐就说不过去了,相较而言,裴俊才是名正言顺的,不过自己先就帮着韩梅了,总不好做墙头草,吞了吞口水,打圆场道,“老三媳妇的手艺,老大媳妇和老四学着是好的,能挣点银子花,不过,毕竟老大媳妇先琢磨卖豆腐,老四,你卖豆腐的话走远些。”

一番话,轻描淡写的就将韩家卖豆腐的生意说成是韩梅的,传出去,旁人也只会说沈芸诺教给两位妯娌了,而不会有其他,裴老头愈发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理,朝韩富道,“老四那边我会看着他的,你回去看书亲家母,别担忧生意的事情了,清水镇周围这么多村子,那边青山城也有许多村子,犯不着担忧豆腐卖不出去。”

沈芸诺神色不明地盯着裴老头,之前裴老头和裴勇关系闹得僵不留本分情面,如今转过身巴结裴勇和韩梅,其中没有点小心思她是不信的,想了想,出声道,“我以为四弟四弟妹卖豆腐,大嫂会为他们高兴,毕竟,大哥大嫂起屋子里了,四弟四弟妹还在西屋打转,这才想着让四弟卖豆腐挣点钱,不想大嫂理直气壮地过来问话,真把豆腐当成韩家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了不成?”

沈芸诺话说得不留情面,不是只有韩梅才懂挑拨离间,她也会。

韩梅抬眸,盯着沈芸诺看了好几眼,她来,不过想劝裴俊别被沈芸诺利用了,她看得出来,沈芸诺自己对卖豆腐是不敢兴趣的,只要裴俊周菊和沈芸诺生分了,她再说点软话,又有她大哥在旁边当黑脸,软硬兼施,裴俊最是敬重裴勇,一定不会卖豆腐,这样一来,她的计划就成了,不想沈芸诺用她的法子对付她。

韩富铁青着脸,恶狠狠地瞪了沈芸诺一眼,韩梅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着下唇,没接沈芸诺的话,思虑再三,拉着韩富两口子回了。

倒是裴老头追出去留他们吃饭,韩梅步伐快,韩富存着气,哪会愿意留下,三人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收回视线,裴老头指着裴俊,张了半天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第二天,裴俊就在隔壁村卖豆腐了,兴水村不少人凑到裴家院子看热闹,拉着周菊问东问西,换做往回,刘花儿早就出来酸周菊两句了,昨晚裴万回来打了她,还将她管着的钥匙给宋氏了,气得她心窝子疼,哪有力气起床和大家说话。

裴俊回来得更早了,生意好,他遇着谁脸上都笑嘻嘻的。

上水村裴家,连着几日没人上门买豆腐了,就是同村的,都在说裴俊做人实诚,舀的豆腐分量足,比他家给的多,韩梅娘发了通火,气不过生意就被人这样抢走了,望着一锅没怎么卖出去的豆腐,咬牙切齿道,“老大,咱家的生意就这么白白被人抢走了?”

韩富心里也发愁,听了自家娘的话,计上心来,“不会,娘放心,我知道怎么做。”裴家人不仁,别怪他不义。

☆、46|06-05-10

最后一次赶集回来,下午,就有人奔走相告,说是封山了,沈芸诺听得后背冷汗涔涔,只因为,早上同去赶集的人有些没回来,她庆幸自己和裴征不是拖沓的,买了东西就回了。

裴俊和周菊的生意越做越好,沈芸诺和裴征替他们高兴,两人也没闲着,将腊肠和买的腊肉用草叶熏了一下午,挂在院子里晒着,外边冰天雪地,后山堆积了层层积雪,踩上去,有小腿一半深,去过一回,她不乐意去了,树上积压的雪堆时不时落下,砸得她头发晕,往回一会儿的路程,因着雪的关系也要走上好一会,她愈发不情愿去山里了。

这日!裴俊挑着担子卖豆腐去了,沈芸诺和周菊烧了水洗衣服,两人说着话,周菊手里挣了钱,今天拖他们在镇上买了零嘴,还给周家人和裴老头一人买了斤肉,“我爹娘估计知晓俊哥卖豆腐的事情了,买斤肉,再送点红薯豆子算是年礼了,搁往年,我自己都不敢想。”

周老爹当初答应将她嫁过来,还是看裴俊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家里孩子多的,爹娘对最小的那个总是偏爱些,不想,周老爹打错了算盘,每年,她和裴俊送年礼回去,周老爹就唉声叹气,说当初看走了眼,她娘盯着一篮子红薯愁眉不展,当着裴俊的面从未展颜笑过,今年,希望他们对裴俊好些吧。

沈芸诺几不可见的拧了拧眉,宋氏当家,家里四个儿媳要往娘家送礼,她的脸色可想而知,宽慰周菊道,“今年你和四弟好好过个年,明年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周菊善意地笑了笑,这时候,裴俊挑着担子,神色不明地走了进来,当下,周菊抽回手直起身子,抬眸望着日头,来不及欣喜,被裴俊疏冷的神色惊着了,忙迎了过去,低头,才看到白色棉布上黏了泥,带着里边的豆腐也脏了,“怎么了,是不是路打滑摔着了?”

沈芸诺也抬起了头,微微蹙起了眉,裴征去山里找柴了,雪大,枯树枝被雪堆压下来,他说去山里,能找着多少是多少,裴俊和周菊做豆腐费的柴火多,小洛在屋子里玩烧着炕,往后天越冷,越发不想出门了。

沈芸诺甩了甩手上的水,跟着走了出来,看裴俊面色阴沉,想来不是周菊说的那般简单,扯了扯周菊的袖子,示意她让裴俊进屋说话。

“韩家欺人太甚。”裴俊重重搁下担子,竹框里的豆腐撒了出来,混着泥,好似被人用脏手□□过似的,沈芸诺怔怔地弯下腰,一担子豆腐,和出门前一样,不过被弄脏了,“是不是韩家人做了什么?”

这几日,裴俊生意好,有一天来回跑了两趟,在上水村就卖了一担子,韩家人的心情可想而知,韩梅喜欢不声不响背后偷偷使坏,韩家人的性子可见一斑,让周菊给裴俊倒杯热水暖暖身子,自己朝外跑了出去,裴征去山里了,她不知叫不叫得应她。

差不多半个时辰,沈芸诺才从外边回来,周菊坐在裴俊身侧,偷偷抹着眼泪,也没替裴俊倒杯水,沈芸诺轻叹了口气,抖落肩头的雪,去灶房拿了杯子出来,“说说吧,怎么回事?”

裴俊抿唇不言,周菊在旁边着急,哽咽地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上水村比兴水村富裕,他的豆腐好,喜欢吃的人多,今日有几年要走亲戚送年礼,让他早点送豆腐过去,半路遇着一群人冲出来,二话不说抓了泥往他的豆腐撒,雪渣子,泥,脏了豆腐犹不解气,伸手抓他的豆腐,他应了上水村的几户人家怎么能出尔反尔,和对方撕扯了两下,才从对方嘴里听出了丝意味。

“偷了人韩家人的方子,抢生意还抢到人家门口去了,有脸吗?难怪说起裴家大家看不上,大女儿被休回家,小女儿又是被退了亲的,还有脸出门卖豆腐,见着都恶心人。”

不是韩家人做的还有谁,说着,周菊掀起裴俊的裤子,沈芸诺才见着他膝盖流了学,身子一颤,“受伤了怎么也不说,四弟妹,别哭了,快打点热水清洗伤口抹点药膏。”

裴俊叫住她,“三嫂,没事,不疼的,过些日子自己就好了。”他心里难受的是村子里有人见着了,也美上前帮忙,甚至不曾出声训斥,看着同村的人受欺负而不闻不问,何其凉薄。

沈芸诺自己打了热水,从小洛不穿的衣衫上剪下块布递给周菊,“你替四弟洗洗,家里有药膏,你三哥马上就回了,这件事,总要问韩家一个说法。”

周菊擦了擦眼角,接过布,道了声谢谢,轻轻替裴俊擦着伤口,沈芸诺打开通向裴家院子的门,迟疑了会,还是决定和裴老头说声。

刘花儿手里没了钥匙,偶尔饭桌上噎宋氏两句,日子过得倒也平静,沈芸诺过去的时候,裴老头坐在院子里,编着担子,庄户人家的男子便是如此,空闲了,编竹耙,编簸箕,编凉席,沈芸诺言简意赅将裴俊被人打的事说了,裴老头一脸错愕,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扔了手里编了一半的框子,神色焦急,“谁打的?”

沈芸诺想了想,如实说了三个字,“韩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