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喉结滚动,良久才道:“和她们无关。”

华阳太后没有接话,只是?轻轻掂了掂怀中的扶苏,突然问道:“大王昨夜可是?给扶苏吃了凉物?这孩子从接过来就一直腹泻。”

嬴政眉头骤然紧锁,他确实记得?昨晚扶苏把那碗荔枝冻酪吃得?干干净净。

“孩子还小,夜里不能吃凉食。”华阳太后叹了口气,“不过本宫已?经给她服了药,应该无碍了。”她转身逗弄着扶苏,“后园的芙蓉花开得?正好,带我们小公主去看看好不好?嗯?扶苏?”

嬴政站在原地望着她们的背影,心中却百味杂陈,记忆突然闪回他幼时初到秦国时的场景,那日也是?这般晴朗。

那天,他和成?蟜一起?来到华阳太后的后花园,可当时被华阳太后抱在怀里的,不是?他。

嬴政冷笑一声,随即大步上?前:“祖母宫里的花还是?开得?这般好,和寡人第一次来时一模一样,不过这美景祖母自己欣赏便好,扶苏,寡人要带走了。”话音未落,他已?经从华阳太后怀中夺过扶苏,头也不回地离开。

华阳太后身形一晃,苍老的面容瞬间失了血色,像个?被遗弃的老人般,茫然地望着嬴政抱着扶苏远去的背影。

可还没走几?步,扶苏似乎被园中的花朵吸引,扭动着身子哭闹起?来,在嬴政怀里像条鱼一般扑腾,嬴政却不管不顾,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她,任她哭喊。

“政儿!”华阳太后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来。

嬴政的脚步微微一顿,华阳太后快步上?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政儿,你还在怪祖母,是?不是??”

“祖母多虑了。”

华阳太后闻言,又?是?一声长叹:“过去的事...确实是?祖母不对。”

园中风过,木芙蓉簌簌落下几?片花瓣,扶苏在嬴政怀中哭得?愈发厉害,小手拼命向后伸去。

华阳太后上?前两步,声音放柔了几?分:“政儿,不如就让扶苏先留在祖母这儿,待晚些时候,祖母亲自派人把她送回去。”她轻轻抚摸着扶苏的小脸,“难不成?祖母还会害自己的曾孙女不成??”

见嬴政仍不松口,华阳太后又?道:“你若实在不放心,就让赵殷留下照看,他武功高强,总不会让扶苏出什么差错。”

嬴政沉默片刻,终于将?哭闹的扶苏交还给华阳太后,他深深看了赵殷一眼,后者立即会意?,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便有劳祖母。”嬴政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去。

华阳太后抱着渐渐止住哭声的扶苏,望着嬴政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得?长叹一声,怀中的扶苏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伸出小手抓住了她的一缕白发。

“太后...”赵殷欲言又?止。

华阳太后摇摇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无妨,来,陪本宫去看看园里的芙蓉花吧。”她低头亲了亲扶苏的额头,“我们小公主最喜欢看花了,是?不是??”

华阳太后细心地为扶苏拢好衣领,缓步朝那片盛开的木芙蓉走去,晨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花香,怀中的扶苏被逗得?咯咯直笑,手脚在空中欢快地挥舞着。

赵殷默默跟在后面,心中亦是?五味杂陈,今晨华阳太后派人去帝丞宫接扶苏时,以他的身手若要阻拦并非难事,但他终究没有出手,也没有派人及时禀告嬴政。

扶苏已?经失去了阿母和祖母,纵使?华阳太后当年对大王做过那些事,可她又?怎会伤害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更何况有他在此守护,绝不会让扶苏受到半分伤害。

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失去了阿母和祖母的疼爱,不能再失去曾祖母的呵护了。

而远处宫墙的转角,嬴政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只余下一缕晨光静静地洒在青石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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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时分,华阳太后果然如约将?扶苏送回了帝丞宫。

嬴政命乳母将?熟睡的扶苏安置在自己寝殿内,今夜他想要亲自陪陪扶苏。

小扶苏似乎白日里在华阳宫玩得?尽兴,被送来时已?然酣然入睡,粉.嫩的小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恬静。

批阅完最后一卷竹简,嬴政轻手轻脚地躺到床榻上?,他侧首望去,只见扶苏双手高举过头顶,睡得?正香,那均匀的呼吸声一阵阵传来,白嫩的小脸在睡梦中不时微微抽.动,

看着看着,嬴政索性坐起?身来,借着烛光细细端详,这一看,竟觉得?扶苏的睡颜与记忆中的她如此相?似。

沉默良久,嬴政从怀中取出一个?丝质香囊,烛光下,香囊上?的绣纹已?经有些褪色,却依然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那日的场景在脑海中愈发清晰起?来。

那天她道出生辰愿望后,嬴政虽然应允,却仍抱着一丝希冀。

他特意?带她出宫散心,在咸阳街市上?逛遍了女儿家喜爱的店铺,可她始终沉默不语,宛如一具失了魂的木偶。

直到他们走进那家香囊店,还未进门就听见老妇人热情?的招呼:“哟!姑娘!又?来买香囊了?这次可是?给你夫君买的?”

这正是?之前娮娮在被郭开绑架前去的那家店铺。

娮娮闻声抬头,老妇人已?笑盈盈地迎了出来,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老妇人喜道:“哟!这是?又?怀上?了?”

这句话却像刀子般扎进娮娮心里,这个?孩子,她本不愿怀上?。

嬴政察觉到她的异样,紧紧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接着带她走进了店内。

娮娮眼中噙着泪水,始终不发一言,老妇人见状也不敢再多话。

逛了一圈,娮娮对那些精美的香囊毫无兴致,临别时,老妇人悄悄拉住嬴政,询问是?否惹夫人生气了。

见嬴政不语,老妇人叹道:“夫妻吵架都是?床头吵床尾和,买个?香囊哄哄吧,怀着身子的人,可不能总憋着气。”

嬴政听进去了,精心挑选了一个?香囊,可当他把香囊送给娮娮时,她却只是?冷冷地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让我去雍城?”

于是?,当夜,他便派人护送她去了雍城。

如今时过境迁,香囊的香气早已?淡去,嬴□□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香囊系在扶苏的衣襟上?,做完这些,他缓缓躺下,闭上?了眼睛。

殿内便只剩下父女俩均匀的呼吸声,和那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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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他是?在浅眠中倏然惊醒的,多年养成?的警觉让他对任何细微动静都异常敏感,然而这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既不是?刺客的刀光,也不是?娮娮梦中带泪的面容,而是?不知何时坐起?身来一脸懵懂的小扶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