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忽然倾身向前,“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跳下来殉情,若是跳了?,寡人定能稳稳接住你,谁知你只是给寡人哭了?不到半个?时辰的丧,转头就跑,害的寡人只好亲自上来寻人。”

娮娮的脸“腾”地烧了?起来,又羞又恼地瞪着他,却?见他笑得越发得意,想骂他又不知从?何骂起,最后只能气鼓鼓地别过脸去。

夜风拂过林间,方才?的绝望渐渐散去,可心底却?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酸涩。

他怎么能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什么殉情?明明是他从?头到尾都在骗她,是他亲手杀了?青玉,如今却?还?要摆出这副救世主的姿态。

娮娮攥紧了?衣袖,救了?她又如何?青玉的枉死就能一笔勾销了?吗?

她本该恨他的,可此刻看着他染血的衣袖,心头却?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夜风卷着落叶从?两人之间穿过,带起一阵微凉的沉默。

嬴政见她迟迟不语,不耐开口:“哑巴了??”

“...没?有。”娮娮低低应了?声,却?突然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方才?跑得太急,膝盖的伤处被夜风一吹便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嬴政目光一凝,这才?借着月光看清她狼狈的模样,裙摆被荆棘勾破了?好几处,右膝上还?渗着血痕,他轻啧一声,直接在她面前蹲下:“上来。”

“不用?!你手上还?有伤...”娮娮慌忙摆摆手。

“少废话。”嬴政不容分说地打断,语气里?带着惯常的倨傲,“谁有你娇气。”

娮娮被他这话噎得心头火起,可看着他固执的背影,又想起方才?坠崖时他护着自己的样子,终究还?是小?心翼翼地趴了?上去。

他的背脊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每一步都踏得极稳,连呼吸的节奏都平稳如常,仿佛方才?那场生死一线的坠崖从?未发生过,让她不自觉地放松了?紧绷的身子。

夜风拂过脸颊,她悄悄环住他的脖颈,思绪却?飘向别处。

青玉的事,说到底也是她隐瞒在先,若是她早些告诉嬴政关于荆轲的事,青玉或许就不会?死。

一声轻叹消融在夜色里?,娮娮将脸轻轻贴在他的背上,任由他背着走向林外?。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隐入苍茫山色之中。

与此同时,已经下到半山腰的刺客们忽见下方火光大作。

赵殷和章邯率领的玄甲军如铁壁般横亘在前,截断了?他们的去路。

数十支火把骤然亮起,将整条山道照得如同白?昼,刺客们顿时僵在原地,眼中尽是惊骇之色。

玄甲军沉默列阵,铁甲在火光中泛着森冷寒光,随着章邯一声令下,军阵迅速推进,刀光闪过,血花飞溅,转眼间山道上已?是一片猩红。

残余的刺客被团团围困,背靠着背,只能绝望地看着那森冷的兵刃步步逼近。

一个?时辰后,咸阳宫幽深的地牢里?,铁链碰撞声中,便因此又多?了?几个?即将受刑的囚徒。

而地宫之上的帝丞宫寝殿内,娮娮正准备召见赵正勇,侍女?却?禀报因大王新颁的逐客令,赵高已?被遣离咸阳。

娮娮闻言一怔,转念一想倒也释然,连李斯这样的重臣都被驱逐,赵高作为赵国人,被逐并不意外?。

她并不为此过分忧心,赵叔叔向来处事稳重,自有打算,况且她记得史书上记载,李斯不久就会?写《谏逐客令》上书劝谏,让嬴政收回成命,到那时,赵叔叔自然也会?被召回。

这样想着,娮娮的心便安定下来,待沐浴完毕,她便安然入睡。

-

五日后,阴冷的地牢里?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囚徒,燕国公主姬月,燕太子丹的妹妹。

冰冷的铁链将她紧紧束缚在刑架上,嬴政亲手施以膑刑,剜去了?她的膝盖骨,剧痛让她昏死过去,紧接着便被寺人用?刺骨的冷水泼醒。

一桶冰水当头淋下,姬月颤.抖着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里?,嬴政负手而立的身影渐渐清晰,玄色龙纹袍角滴着水珠,那张俊美?如铸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

“呵...”她突然低笑出声,染血的唇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多?少年了?,这张脸依旧让她心悸,当年在邯郸街头惊鸿一瞥,少年嬴政俊俏的眉眼就刻进了?她的骨髓,即便现在,看着他的手握着沾满自己鲜血的匕首的模样,她依然会?心跳加速。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始终被他吸引,她甚至还?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能成为他的王后,直到兄长人头落地的那一刻,这个?美?梦便成了?最残酷的讽刺。

“那些刺客,都是你派来的?”嬴政冷冷开口。

姬月嘴角依然挂着倔强的冷笑,轻蔑道:“是又如何?这些人都是本公主从?六国招揽的勇士,剑客、刀客、戟士、术士,个?个?都想要你的命,本公主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召集这么多?人要杀你,秦王觉得,这天下有多?少人盼着你死?”话音未落,寺人的鞭子已?狠狠抽在她身上。

嬴政神色未变,五日前那场刺杀中,他就察觉到了?异常,刺客们虽然喊着为荆轲报仇的口号,却?夹杂着各国口音,这样大规模的刺杀行动,必定有人精心策划。

答案显而易见,六国宗室。

想到刺客那句“为荆卿而来”,他立即锁定了?燕国,但以燕王的懦弱,绝不敢在荆轲刺杀失败后再生事端。

唯一可能铤而走险不计后果的,只有眼前这个?失去兄长的疯癫公主。

嬴政忽然低笑一声:“姬月,寡人原想顾念儿时情分留你一命,”他眼神渐冷,“可你竟敢派人行刺寡人与我大秦太后,可曾想过今日下场?”

“太后?”姬月讥讽地勾起嘴角,“秦王当本公主是瞎子?那女?人根本不是你阿母,当年在蓟城郊外?,本公主亲眼看见你们...”她猛地住口,眼中怒火更盛。

这份怀疑始于姬丹从?秦国归来后的无心之言,他无意间提起秦太后与从?前似乎判若两人,姬月便立即联想到那日在树下所见他们亲吻一事,这才?恍然大悟。

嬴政不以为意地挑眉:“既然知道了?,你以为还?能活?伤她分毫,寡人必让你生不如死。”

“你敢!”姬月突然厉声嘶吼,铁链被挣得哗啦作响,“杀了?我,我父王必举全国之兵伐秦!”

嬴政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公主说的,可是那个?连儿子头颅都能砍下来求和的父王?”他缓步上前,玄色衣袍扫过染血的地面,“荆轲刚死,他就急不可待地将太子丹的首级献上,这样的懦夫,公主还?指望他来救你?”

他俯身凑近姬月耳畔,声音轻得如同刀刃刮过冰面:“他怕是正盼着寡人替他...永绝后患呢。”

姬月胸口剧烈起伏,却?无言以对?,她比谁都清楚父王的秉性,那个?为求自保,连亲生儿子都能牺牲的君王,又怎会?在意一个?女?儿的死活。

她至今记得,自己曾跪在地上磕头哀求,额头都磕出了?血,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兄长的人头被砍下,当作贡品送往秦国。